第85章越發晦暗
這一天下來，杜鵬程心裏起伏很大，先是有了舌戰李市長的快感，接著又受了被他“踢”的憋悶之氣。
再聯想到這幾天來局裏的氣氛，也有些不同尋常，表麵上看，貌似風平浪靜，但內在裏卻不踏實，總讓人感覺像是有暗流在湧動，即使自己安安分分坐在那兒，後背也會無端颼颼發涼。
於是，杜鵬程就有了某種預感，或許真的是風雨欲來了。
整整一個下午，辦公室裏冷清了許多，張鳳仙不在，欒丘也不見了蹤影。幾個年輕人也都消停了許多，特別是秘書大李，更像掉了魂似的，一直趴在桌子上犯迷糊。
杜鵬程也懶得幹事，雙手捧了腦袋，想著亂七八糟的心事，越想心裏卻越亂，越想心裏越焦躁。
直到有人招呼一聲，走出了辦公室，這才知道是下班時間到了，抬起頭打量一眼，見隻有秘書大李仍坐在那兒，不時抬頭瞥自己一眼，眼神怪怪的，像有啥話跟自己說。
平日裏，這個牛氣哄哄的熊玩意兒對自己可是愛搭不理的，想想也是，人家理你幹嘛？要啥沒啥，臭烘烘就他媽的一塊臭狗屎，好光沾不著，盡惹一身餿，人家躲還來不及呢。
“李天亮，怎麽還不回家呢？”杜鵬程主動搭訕道。
“老杜，我……我想跟你說說心裏話。”李天亮一改往常，看上去很有幾分糾結。
“跟我說心裏話？你不會是做了啥對不住我的事了？這時候良心突然就發現了，後悔了。”杜鵬程先將他一軍。
“怎麽會呢？我可一直都把你看成是統一戰線的，可別背後瞎琢磨啊。”李天亮認真了起來。
“你是好人？好人能盯我的梢？”杜鵬程越發嚴肅起來。
“我啥時盯你稍了？你怎麽知道我盯梢了？”李天亮急了，梗著脖子追問道。
“還要我說出來嗎？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李天亮突然想了什麽，一拍腦袋，喊一聲：“你是說在西餐廳那事兒吧？”
杜鵬程心頭凜然一動，看來自己當時的猜測還真不是無中生有，接著問：“你的意思是不止那一次了？”
“不是那個意思啊，隻是……隻是……”
“李天亮，你支吾個球啊？跟我說實話就是了，本來我就沒做見不得人的事，還怕你盯？”
“不怕你問啥？”
“我也好心中有數啊。”
李天亮呆著臉想了想，然後起身走了過來，伏在杜鵬程對麵的桌子上，小聲嘀咕道：“那我告訴你，你可得保密，絕對保密！”
杜鵬程點了點頭，說：
“你放心，我天生就不是當叛徒的料。”
“但我還有個交換條件，你得答應我。”
杜鵬程瞪他一眼，嚷道：“毛病，磨磨唧唧的，說，啥條件，你小子不會想趁機勒索我吧？”
“杜兄，我的條件是你先答應幫我一個忙。”
“我能幫你啥忙？”
李天亮幹脆拖一把椅子，坐到了杜鵬程跟前，沒頭沒腦地問一句：“你覺得張鳳仙這女孩怎麽樣？”
“那還用說，不錯啊，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在咱鹿垸市，怕也是數一數二的吧。”
“那你覺得性格方麵呢？”
“性格……性格也不錯呀。”杜鵬程目光異樣，緊盯著李天亮，問：“怎麽了？你問這個幹嘛？”
李天亮臉唰紅了起來，訥訥道：“我想……我是想……”
“哦，我明白了，你小子是不是起了賊心，打人家的主意了？”
李天亮抿嘴笑著，說：“這怎麽成了起賊心呢？我是看上她了，也算一見如故吧，自己又不好直接麵對麵表達，都在一個辦公室上班，萬一被拒絕了，以後處在一起會很尷尬的。所以……所以……”
“所以怎麽著？”
“所以才想請你給幫這個忙呀。”
杜鵬程咧嘴一笑，說：“你的意思是讓我當紅娘，給你們牽線搭橋？”
“對啊，如果真的能成了好事，老弟我是絕對虧待不了你的，請吃、請喝、買禮品，怎麽怎麽都成。”
“不過這事吧，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人家還不一定能看上你呢。”杜鵬程顯得不以為然。
“你還沒問怎麽就知道不成呢？拜托……拜托，老弟這可是誠心誠意求你啊。”
“那好，你先告訴我，那天晚上跟蹤我的事吧，到底是誰指使的？”
李天亮起身把門關了，然後回來，俯身緊貼著杜鵬程的耳根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要把我給出賣了。”
“李天亮，你把老杜我看成啥人了？我就那麽卑鄙嗎？好了……好了……你要不是信不過我，就不說，不勉強！婆婆媽媽的，拉倒吧你！”杜鵬程拉長了臉，沒好氣地說。
李天亮沉不住氣了，往前靠了靠，小聲嘰咕道：“是欒主任讓我去的。”
杜鵬程一怔，問道：“是他讓你去的？”
“是啊！”
“他要你去幹嘛？”
“說是讓我偷著去看一看，你是不是跟張鳳仙在一起，沒想到我還沒看清楚，就把自己給暴露了。對了，老杜，那晚跟你做一塊的女人是誰？長得可真是大氣，韻味無窮，打眼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物。”
“先說正事，就算是我跟小張在一起，與他又有什麽關係呢？”杜鵬程疑惑起來。
“誰知道呢，我也覺得費琢磨，反正他是領導，要我去我就去了。事後吧，他還一再囑咐我，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
“那你怎麽告訴我了？舔了人家的屁股，又回到我跟前搖尾巴，啥人呢你這是！”杜鵬程嘲諷道。
“老杜你可不能這麽說啊，這不是咱哥們兒平日裏處得好嗎？不告訴你不行，良心上過不去啊。”
“又在扯淡！還不是求我保媒，收買人心，我說得對不對？”
李天亮嘴角一撇，說：“其實吧，你也沒必要怕他啥。”
“啥意思？”
“這還要問了，明擺著的事情嘛，他姓欒的已是今非昔比了，自打邢局長來了之後，他那股狗仗人勢的威風收斂多了。我估計啊，他也感覺到自己不受待見了，怕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了。”
杜鵬程眼珠一轉，冠冕堂皇地對李天亮說：“李秘，我可警告你，以後少在背後說三道四的，要尊重領導，懂了嗎？”
李天亮不屑地哼一下鼻息，說：“我可沒你那麽有涵養，生就一副直腸子，有啥說啥唄。”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無聊，你快回家去吧。”杜鵬程扭身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給李天亮一個冷背。
“哎，老杜，你可已經當叛徒了，再不幫忙可就不仁義了。”李天亮仍粘在那兒。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好了，瞅機會我一定給你問一下。”杜鵬程繼續忙自己的，頭都沒抬一下。
“行，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先回了啊。”李天亮這才取了自己的東西，走出了辦公室，臨出門時，又轉過身，叮囑一句：“老杜你可抓緊了啊！”
“放心……放心……”
李天亮的腳步聲消失之後，整座辦公樓道裏一下子冷清下來，冷清得有些虛空。
杜鵬程內心卻雲轉潮湧著，看來真像自己預感的那樣，他欒丘就是小人一枚，竟然對自己動起了歪心思。
可思來想去，又覺得李天亮的話水分太大，不靠譜。
十幾年來，自己在局內人眼裏，那可就是“熊包”一個，跟欒丘主任之間也沒啥利益衝突，更不會對他形成某種威脅，有啥必要跟自己演那種“諜戰劇”呢？根本就犯不上啊！
最終，杜鵬程理出了頭緒，這無非是李天亮在玩心計，為了達到為他保媒的目的，才故意編造出來的。
如此一來，也就沒必要放在心上，去自尋煩惱了。
透過高大的落地玻璃窗，杜鵬程看見天邊那塊大鳥展翅般的火燒雲慢慢開始褪色，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鳥就變成了黑灰色，再一眨眼，鳥就沒了型，分解上了不規則的雲塊飄散開來。
雖然隻是一塊雲彩，但卻把杜鵬程的心情給渲染得異常蒼涼和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