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國賽 上
隔著數米渾濁的空氣射到自己身上,總感覺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就好似置身於舞台上,聚光燈打在自己臉上,除了麵前的光芒萬丈之外,周圍漆黑一片。這時的自己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動作都會被場下成百上千雙眼睛發覺並放大,有一種全身衣物滑落毫不遮掩地展示在眾人麵前的感覺。
為了避免老師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我隻好背過身裝作將門關上,隨後又對自己的做法感到愚蠢至極。這不明擺著羊入虎口嘛,被抓之前還要幫著別人將自己捆綁好。雖然這麽說,但自己還是自覺地將頭轉回去麵向老師。隻見他朝我招了招手,指了指眼前早已準備好的凳子,示意自己過去。
這個畫麵怎麽這麽眼熟呢?我邊踱步邊在腦中回憶著類似的場景,好像自己第一次淚奔也是在這裏,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以及同樣的時間。一想著之前的窘狀,不禁腳下一滑,朝辦公桌的方向不自然地撲去。原本腦中的記憶像是被按上刪除鍵一般全都被拖進了回收箱,而自己則是大腦一片空白的等待著即到的疼痛。
可能出於本能,當自己將要嗑上桌角的那一刻,自己雙手盡力朝前探,同時緊閉著雙眸,試圖逃避接下來發生在自己身上那血腥的一幕。可就當自己認為要與冰冷的桌麵發生一次親密的碰撞時,一雙大手托在自己手臂上,穩穩地接住了自己。由於慣性,自己的雙手就順著兩道修長的軌道滑行了一小段距離才猝然而止,雙雙懸在半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緩過神的自己抬頭看去,正好看到美術老師那散落的披肩卷發在空中飄零,如同纖細的柳枝一般在半空中搖啊搖。那對八字胡在美術老師嘴唇的撅動下彎曲成一個側麵的火山口的形狀,“你看什麽呢,還不趕緊起來。”老師有些緊繃道。
“哦。”我感受到托在自己手臂上的雙手微微地顫動著,站穩下身猛得從老師的支托中站了起來。
他略帶吃力地歎了口氣,隨後拍了拍淩亂的衣服以及展起的褶皺,又坐回原位上。我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下,也跟著坐在一旁。對老師不滿的見解也似乎從先前突然發生的事情中渙然冰釋,如同烈日照耀下的冰山雪水,悄然融化。
張老師又恢複了往日那一副古板的樣子,從我們下課時交上的稿紙中抽出一張帶著金邊的紙張攤在我麵前,並說道:“咱們學校有一個名額,我想了想,決定派你參加,怎麽樣?有信心嗎?”說完,又擠出那道看似詭異的笑容。
我將紙略微往自己身前挪了挪,這才看清它的模樣以及上麵印著的幾個大字:全國首屆中小學逐夢杯繪畫大賽。在這之下,就是一些參賽的注意事項以及作品範疇等等。看著眼前這張與眾不同的象征著一張全國比賽入場券的報名表,又抬頭瞄了眼老師,發現此時他又擺出一副癡迷的神色看著我。
感覺現在的自己與美術老師像是在地下市場的買賣方,完全的封閉和保密,交易的籌碼便是眼前這張全國賽的報名表。
老師看著我猶豫不定的樣子,說:“這比賽四年才一次,今年剛好趕上首屆,那麽它的重要性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我的要求也很簡單。之前跟你們李老師申請過了,允許你使用那項能力,隻不過嘛,”張老師頓了頓,好似一隻黃鼠狼偷偷竊喜著即將到手的獵物般,“你要給我那一等獎。”
“一等獎?”這三個字就像一顆重磅炸彈一般,再說出的那一刻就完全點燃了自己的內心。這完全就是一場名譽與尊嚴的交易啊,要麽用自己的尊嚴去賺取老師口中的一等獎,要麽就帶著自己的尊嚴沉淪於全國賽茫茫人海和作品中。交易的過程直截了當、簡單粗暴,全然取決於自己的一念之間。是要選擇帶著自己曾經的那份尊嚴義無反顧的達成這場交易,還是如同一個懦夫一般畏畏縮縮地躲在角落暗自舔舐從前留下的創傷。我想這樣的抉擇對於自己來說很簡單。
我堅定地開口道:“張老師,我去!”說著,將報名表拿在手中,激動地按著報名表一角。
“不愧是浩子看中的人,夠幹脆。行了,你去吧,之後我把你要畫的題材和範本給你,你照著上麵畫就行了。”張老師隨意說,同時開始整理起自己的桌麵。
“啊?不是讓我用那能力作畫嗎?”我一臉疑惑地問道,有種被張老師戲耍的感慨,之前不還說讓我用那能力,怎麽轉眼就變成了臨摹了?
“你是不是傻呀!你沒看那上麵寫著分為預選賽和決賽嗎?預選賽就是先從自己這裏交一份作品上去進行篩選,通過之後前往市文化館進行最終決賽,那裏才是用到你能力的時候,預選賽要保留實力,懂嗎?”隻見張老師氣不打一處來,有些無奈地指了指我手中的報名表,隨後將複古眼鏡摘下來,好似疲憊地揉了揉眼睛。
“額,這樣啊,那萬一沒過怎麽辦?”我說。
即將帶上眼鏡的他旋即手一鬆,眼鏡滑落到桌子上。側著將臉湊了過來,離自己僅有半個頭的距離,眯著眼道:“你難道還不放心老師的實力嗎?”說著,閃回身將眼鏡戴上,順帶捋了捋有些淩亂的頭發。
“額,我當擔心老師的人品。”我像是機械般,毫無預兆地說出來,話音剛落自己就立馬捂起嘴,像個落湯雞似的倉皇逃出辦公室。
在跑到門口的一刹那,我聽到裏麵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淩樂,你給我回來!”
自那以後,張老師隔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將範本交到自己手中,並囑咐自己要好好臨摹,爭取做到一模一樣。這個艱巨的任務就像沙袋般壓在身上,每天都弄得自己如芒在背。每天晚上吃完飯的第一件事情,也從室外逐漸轉移至室內,自己老僧入定般,一邊盯著老師給的範本,一邊在旁邊用筆不緊不慢地勾勒著。有時候會為之抓狂,有時候又有些力不從心,覺得自己初出茅廬難當此大任,但吐槽歸吐槽,手中的活可一刻不停的進行著。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之久,直到預選賽截止的前兩個晚上,自己終於將範本如實地臨摹了出來,父母見之大為驚歎,皆誇耀兩張圖像是從一個模具中刻出來的一般。自己將兩張圖重合起來躺在床上,透著燈光照射看見兩張圖上的一景一物完全吻合在一起,這才將繃著的那根弦緩緩複位,滿意地閉上疲憊不堪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