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界村
玄靈大陸上對立著兩個國家,東者為天玄帝國,洛華神都則光耀於西方,各成一界。千萬年來,兩界不斷地交融摩擦,逐漸產生了一座混亂之城,罪都。立於交錯崖之巔,沿至往生森林外圍,由銀月狼神掌管守護著,同兩國之間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而這兩界村就隸屬於混亂之城,恰好建在兩國交界之處,不比城內,居住的大多是普通人,最高不過二段啟靈者之境,喚出來的本命玄器也大都作用在了耕織生活上。
這裏所說的二段啟靈者之境便是這個大陸上器師修煉的第二境界。在這裏,以器師為尊,另有定魂匠、飼靈主以及藥師這三種職業,在一定程度上,這三種職業都是為器師服務的。
在離兩界村不過千米處,有一座湖泊,名為落楓,方圓近百裏,有一湖心島,島上樹木青蔥,均是長離紫楓。據說每隔二十四年,青楓都將被染透成紫色,並在滿月之際散盡楓葉,天明時,照得紫霞映滿城。
此刻,落楓湖畔,一位少年盤腿而坐,眸子緊閉,雙手重疊,一條朦朧的灰色霧帶環胸而繞,還順勢牽動了周遭枝葉花草的勃勃生機。
就連遠處的湖心島上,四株蒼虯有力的不名枝條也仿佛受到了吸引,竟慢慢拔地而起,本以為根須錯生,不料頂出的卻是一塊柔軟的毛皮,似雪如雲,不染半點揚塵。當那雙靈動的眸子展開時,倏的一下,匿於無形,休眠的地方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生長著花草,倒是水麵上多處一列整齊的雙葉狀腳印。
就在朝陽衝破歸墟雲海的那一刻,一聲呦呦鹿鳴,空靈絕響,攜著五裏長離紫楓的生生之氣湧向秦澤,那個在湖邊盤腿而坐的少年。
仿佛是同源而生,那股生生之氣竟慢慢揉進秦澤胸前的那道灰色霧帶中。生生之氣雖柔和平緩,但一次湧入,縱使秦澤的本命器源早已開啟,卻依舊扛不住這來勢凶猛的生氣。
他的額間、鬢角,細汗密布,那條灰色霧帶更像是被撕裂了般,斷斷續續,都連不成一條完整的摸樣了。
“呃,好痛。”秦澤吃痛地呲牙呻吟著,青筋暴露,幼嫩的皮膚脹成了紫紅色。
就在這時,秦澤的身前慢慢現出了四隻枯樹般,卻蒼勁有力的鹿角,鹿角之間,能量匯聚,凝成一顆晶瑩剔透的靈珠,隨後,靈氣溢散,環著秦澤的源力流動。
這靈氣像是粘合劑,將快要被撕裂的源力帶給重新綁合到一起,靈氣滲入並與之交融,重組之下,一個光繭包裹著秦澤。
而那鹿角之後的也逐漸顯現出來,是一頭俊逸的白鹿,蹄下浮空,水波激蕩,不染纖塵。
白鹿鼻尖輕觸光繭,瞬時繭消氣散,秦澤那掙紮的神色也均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和。
在這片玄靈大陸上,沒有強大的家族底蘊或是宗門的支持,是很難覺醒出什麽強大的玄器。而這些家族宗門依仗的便是喚作“修源之術”的各式秘籍。而秦澤此刻的狀態便是修煉了修源之術所導致的。
在他七歲時,一時貪玩,借著艘殘破木船便劃到了湖心小島,玩耍的夠了,便在楓下休憩,恍惚入夢,夢遇乘一四角靈鹿的白袍男子,被其賜予一本叫做“萬靈生”的修煉器源的法門。
照腦海中的修煉法訣,秦澤掐指捏印、平緩氣息,歸複草木生氣於心髒器源處,長籲一口氣,默默自語:“不知道何時能見到真的師父,我修煉了三年,才正式進入《萬靈生》的第一境界,也不知師父會不會對我失望。”仿佛是突然想到什麽,他一個激靈,猛地睜開雙眼,“師父,是您麽?師父!”
稚嫩的呼喊聲在這片落楓湖上回蕩,卻得不到絲毫回應。
“可我分明聽到了鹿鳴,還有,方才明明有很強的木靈生氣湧入我的體內,我連百草生這個第一境界都是剛剛踏入,怎麽可能,難道是我天資極差,師父不願與我相見。”
一想到這裏,秦澤握緊了拳頭,眼中都有淚花閃爍,但透露的隻有堅強與信念,“我定不會讓師父失望,我要憑我自己的實力見到師父真身,明天的醒器大會,我斷要付出全力。”
在湖畔修長草葉的遮擋下,一雙靈動的眸子彎出了笑意,輕呦一聲,漣漪突起,又在秦澤低頭看時,平如銀鏡。
“阿澤哥哥,阿澤哥哥,你在哪裏啊?”就在秦澤想探手去撥這湖麵的時候,青草地上響起了和秦澤一樣的大嗓門,雖說是女聲,但談不上是什麽銀鈴輕巧,銅鈴叮當倒是符合的多。
“這裏。”秦澤大聲回應著,心想著:莫非又是娘親叫來尋我的?
就在秦澤疑惑的時候,聲音的主人出現了,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當看到秦澤的時候,嬉笑著露出一雙小虎牙,煞是可愛。皮膚說不上細膩白皙,還有幾個黑指印,但這模樣更讓人想與之親近。
“妍妍,你怎麽來了?看你臉上的黑指印,又跟在你父親身後瞎搗亂了吧。”秦澤用手沾了點湖水,從衣襟內取出一塊方布,替她擦了擦。
女孩叫做花妍,說來也巧,和秦澤同一天出生,隻不過秦澤生於細雨無聲,而她則是在雨後初晴降世,聽說他的父親是洛華神都的大定魂匠,母親來自一個二流家族,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就來到了兩界村,一個打鐵,一個養蠶織布,安安穩穩快十餘載了。
感受到秦澤在為她擦臉,花妍怪不好意思地咧嘴笑著,迅速用手擋過,自己糊抹了幾下。
“哪有瞎胡鬧,我爹都誇我鼓的火旺。對了,阿澤哥,我娘親讓你去我家吃飯。方才我去找了月姨,她說你不在家,我想著你肯定在落楓湖,便來喚你一聲。”
“我知道了,那我們先回去吧。”秦澤看了下四周,便拉著花妍的手向村子走去。
殊不知,轉身的那一刻,白鹿從水下浮出,露出一個非常人性化的表情,仿佛是一個長輩看著滿意的子輩似的。
忽然,白鹿雙耳抖擻,聽風而動,目光觸及,乃是一處菖蒲叢。菖蒲葉片之間能隱約地看到一條白色的匹練。
“皎月,辛苦你了。”這道聲音煞是清冽幹淨,又不失溫婉。在聽到這聲音後,白鹿輕呦一聲,直衝那裏跳去。
回到村子裏,秦澤先是到家看看,然而不見其母身影,那常年伴身的木製輪椅安靜地靠在窗下。
自秦澤記事起,母親便是一副木製輪椅坐於身下,麵戴白紗,很少出門,就算是散心拉家常,至多是轉著輪椅到花妍家,陪花妍的母親織織布,賞賞野花。
秦澤也曾問過母親雙腳怎麽了,又為何常年戴著麵紗,睡覺也不拿下。但大多以一句:你還小,等你再大些,娘親就告訴你給躲開了
“難不成是讓花叔他們接走了?”一想到這兒,秦澤趕忙往花家匠鋪跑去。
匠鋪裏,花叔打著赤膊,上衣卷成一條圍在腰間,雙臂持力,用力地錘擊著那塊紅透的鐵疙瘩。花妍則是在一旁盯著火,時不時的鼓上幾下。
“阿澤哥哥,你來啦。”花妍一下子就注意到秦澤的到來,一邊咧嘴笑著,一邊瞄著膛裏的火焰。引得花叔無奈地搖搖頭。“阿澤啊,你們先去屋裏坐著吧,你柳姨在做菜,很快就好了,餓的話,讓妍妍找點果幹給你墊墊。”
“花叔,我娘是不是已經來了?”
“你娘?沒有啊,他不在家裏?”
這句話頓時讓秦澤慌了,就那一刻,他雙目無神,一萬種可怕的緣由在他的腦中激烈碰撞。
剛想抖動著嘴唇說些什麽,耳邊是一道熟悉的聲音。“怎麽了,阿澤,娘親不過是去換了能夠露嘴吃飯的麵具,這才幾許功夫,你就想我了?若是你要出去求學,難不成還要帶上娘親?”隨後便是木輪咯吱的轉動聲。
木製輪椅上坐著位銀衣素裹的婦人,綰著青絲,臉上也是一副銀色的麵具,露出淡色的雙唇以及一雙皓月般靈動的眸子,僅是這兩觀,便有一種魅者天成的感覺。而那麵具上,刻著一輪圓月一雙人,一人舞劍,一人舞袖。
“娘?!你,這輪椅,方才。”秦澤分明看見這輪椅剛才還擺在窗下,而他娘親腿腳不便,幾乎沒離開過這輪椅。
“怎麽,你娘親離了輪椅就不是你娘親了?真是個傻小子。”楚月笑罵著秦澤,也猜到了他心裏的疑惑,便在大家的震驚中走下輪椅,還順勢轉了幾圈。
眾人都被驚到了,花叔連手上的鐵都不顧了,就連最不該忘記的鎖炎封也忘記布下了,驚喜地直呼他的媳婦兒。
“怎麽了,你們都看了快有半炷香的時間了,菜都要涼了。”看著飯桌上四雙直勾勾的眼神,楚月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又很感動。
“楚月妹子,你和我說實話,你這雙腳真是靠我這打鐵的手藝治好的?”花誠一臉困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半開玩笑地說,“你可別騙我,如果有這手藝,我都能開個醫館了,醫館可比匠鋪賺錢,保不齊我們五個一起去城裏過了。”
“是真的,當初你不是給我打了副風生鐵的護具麽,你可別忘了,你是大定魂匠,不是專給村民打農具的鐵匠啊。”
“可,可我定魂失敗了啊,終究是鐵疙瘩一塊啊。”花誠很是苦惱,但這腦子還是轉不過來,雖然是定魂匠,能夠將器獸的魂定入玄器或是平常器具中,但是很難使之通靈,最多賦予它特殊的效果亦或是改變器具的外形,而更多的是失敗,這也是很多普通器師的境界停留在二段啟靈者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前些日子,我仿佛感受到腳上有一股力量,應該是追風狐的魂力,都說狐狸狡猾,一伏八九年。”楚月苦澀地笑了笑。
“哎呀,你說你這人,打鐵打的都把腦子灌鐵水了,管那麽多幹啥,你還真想掄著鐵錘去開醫館啊,月兒妹妹的雙腳好了才是重點,真的是,我再去炒幾個菜,你去地窖拿一壺米酒,今兒可得慶祝一番,更為明天兩孩子覺醒儀式助助力。”
話音剛落,兩人紛紛出動,一時間,屋子又忙碌起來了。
飯後,餐桌上的五人都微醺的樣子,麵頰紅潤,談這說那,好不快樂。
“阿澤啊,明天過後想去哪所學院?我想你們肯定會去天玄帝國中的一所學院。”花誠突然問道。
秦澤也不知如何作答,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覺醒出個什麽東西,一把鐮刀,一柄劍,又或者什麽也沒有,誰也說不準,哪怕是已經通過《萬靈生》修煉出了器源,亦是如此。
“肯定是進最好的學院,你看啊,我們阿澤從小就聰明,就體貼人,若是天地熔爐不給上一把好的本命玄器,我就拿針縫住它的爐口,光進不出,有什麽用。”柳依依借著酒氣,一頓霸氣的話語可是把在座的兩個大人嚇到了。花誠趕緊用手堵住她的嘴。
“說不讓你碰酒,你還碰,胡話一堆,呸呸呸。兩個孩子都比你穩重。”
天地熔爐乃是此界之初便存在的,最開始,百萬人族敬之如神明,但隨著人族的壯大,欲望的攀升,其神異之處遭到了多方勢力的覬覦,後來出現了九位器主,他們於九宵一手建立了上明宮,守護著天地熔爐,成為天地主宰,代代追尋有緣人,繼以相承。
柳依依方才的那番話可是有辱神明,怎能讓花誠不緊張,萬一真被哪位下界尋接班人的主宰聽到,可算是滅頂之災了。
“哪有那麽好運,聽天由命吧。”楚月笑道,“不過聽你這番話,你們是要回洛華神都了?”
“是啊。”花誠仰著頭,雖然笑著,但無處不透露著絲無奈,“人終歸是要歸根的,我離家久了,家,離我還要久呢。再者,十餘年的時間,也夠衝刷掉一些東西了,無論明天如何,都不能讓妍妍繼續和我們待著這個小村落了,在這裏,甚至連個正統的身份證明都沒有。”
“是啊。”楚月也應和著。。
或許孩子不懂大人的傷感與無奈,明天的覺醒大會才是他們最在意的,這不,兩個孩子一人一根雞腿,坐在門外,討論著明天會覺醒出什麽樣的本名玄器。
討論正酣,一道仿佛利牙劃著玻璃的聲音刺啦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