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糧食不值錢
這邊陶夭夭在指導黃洋村村長做現代路障,那邊徐長卿也沒閑著,核對戶籍,計算用量總數,寫賒欠字據,逐個讓戶主簽名按手印。
等這些手續完畢後,陶夭夭一群人登車出發,村民拉糧的車跟在後邊,浩浩蕩蕩三十輛牛車,如一頭煊赫斑斕的鳳凰後麵卻綴了條長而笨拙汙跡斑斑的尾巴。
陶夭夭撩起車簾望了望後麵板車上那個固執的後腦勺,對徐長卿感歎:縣太爺坐板車還真少見。徐長卿笑:“隻怕他坐那裏更自在些。”
原來陶夭夭讓黃縣令隨車一道去購糧,說讓他去做個見證,省得以後村民猜測她與糧商勾結虛報糧價。
黃世仁也不婉拒,直接爬上村民的牛拉板車。陶夭夭看他那身顯眼的“工作服”,總覺得坐板車有些委屈了他,於是對他招招手:“你過來!”
黃世仁屁顛顛地跑過去,以為公主又要耳提麵命,恭恭敬敬等候示下,不料陶夭夭望著那些肮髒的板車說:“坐運糧車委屈你了。”
陶夭夭站在皇族的位置,自然覺得縣令莫非是芝麻小官,隻是推衍到現代站在陳陳的角度,自己這種升鬥小民覺得縣長也是很大匹官,讓其坐拉牲畜糧食農作物的板車總覺不安。
縣令愕然抬起頭,對上了豪華馬車上轉臉過來的陶夭夭,大紅鏤金對襟深衣,巴掌寬的腰封上鑲金飾玉,百蝶穿花袖,荷葉綴邊裙,滿頭璀璨奪目的珠寶,身形窈窕容色豔麗,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趕緊低眉順眼道:“下官走的急,未曾乘轎。”
“那你怎麽來的?”
“那個”,黃世仁抬手一指後麵的板車,頗羞澀道:“下官跟著他們的牛車就來了。”
陶夭夭居高臨下眼光打量他,絳紅斕衫白裏衣,黑刺紗帽下白臉兒,十分的瘦削文氣,沒想到處事居然頗有些豪氣,不禁生了一分好感:“上車,跟我坐裏麵去。”
“使不得!不官不敢僭越!”黃世仁誠惶誠恐,長揖一禮,轉身便走,徑直上了牛車。
陶夭夭看著那大紅官袍的青年坐在滿是汙跡的板車上,麵朝後身子端正如鬆,不禁搖頭笑笑:“小古板。”
到了城裏,陶夭夭回府取來銀票,在村長及黃縣令的見證下,貨比三家,最後挑了幾家最合適的店鋪購買,把人家的店都搬空了,才湊齊四萬三千六百五十斤大米,裝了滿滿冒尖30板車,如此多的糧食花費卻令她腦內轟鳴:還不足五百兩!
她立即醒悟今兒個隨手送了千兩銀票給徐家堡的百萬叔,確實是大手筆,難怪他一直手抖呢。
陶夭夭也是在今天才知道一兩銀子,可以夠一個平民吃三個月。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富貴尊榮,從未操心過生計,關於糧油菜蔬肉類家禽市價一概不知。
她看著村民拿繩子把裝糧食的麻袋捆紮在車上,忙活得眉開眼笑,心內又開心又酸楚,開心的是,以後自己掙的錢可以救濟很多這樣的人,酸楚的是,農作物便宜至此,那農民無論怎麽辛苦,確實沒法富裕,甚至越豐收,糧價越賤,越貧窮……
黃縣令望著再無立錐之地的板車發愁:我坐哪兒呢?
“黃大人,你還是上我的車吧,他們那車也沒你的位置了。放心,我保證把你送回家。”陶夭夭又似笑非笑道。
在購糧的間隙,趁著黃大人算賬去了,陶夭夭向村民打聽這縣令官聲如何,得知這官上傳下達恪守本分,對待貧民還算體恤,也為他們村多方奔走但未有寸功,攔路搶劫這餿主意便是他為村民出的,說全村齊動法不責眾,又說下情上不達,他也是無可奈何。
陶夭夭這聲“黃大人”喊得黃世仁渾身不自在,不知此人前倨後恭是要幹嘛,陶夭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一直沒琢磨透幾個意思,琢磨到後來他也懶得琢磨了。
反正即便公主和皇帝不懲處他,他的上官也一定會收拾他這“越級上訪捅婁子”的,橫豎都要倒黴,黃世仁便也泰然了,撩起衣擺上了車,按吩咐坐到了豪華車廂裏。
徐大娘在陶夭夭回府拿銀票的時候已經叫莫邪安置了,如今車廂就三人,陶夭夭居主塌,徐長卿和黃世仁各據一方沙發。陶夭夭對外邊的叔叔們吩咐:“回府。”張清應一聲:“好咧!”車朝著城南而去。
黃世仁眼觀鼻鼻觀心巋然不動,心內做好任殺任剮的準備,是以絕不多言。
徐長卿對著那一張視死如歸的臉,嘴角微挑:“黃大人,在下有個一直縈繞於胸的問題想請教。”
黃縣令抬眼道:“請講。”
“農民為什麽這麽窮?”徐長卿拋出了陶夭夭今天在徐家堡琢磨的問題。
這個問題,他也想了很久,覺得不搞明白因由,找出破解之法,他一家子的慘劇還會在各地發生。這個問題,徐家堡的村民回答不上,但心明眼亮的縣太爺何許明白。
聞言,黃縣令的麵色一凜,完全想不到小小年紀的徐長卿會問出如此犀利的問題。
農民為什麽窮?
他想,無論哪個朝代農民都是最貧窮的,無論多麽勤勞,無論是否風調雨順,即便豐產也不會豐收!這當然是有原因的,而這原因決不是因為農民懶!
黃世仁忍不住多打量了徐長卿幾眼,心想,如此年紀的貴人,卻能想到這個問題,難怪他擁有了富貴。他淡淡一笑,對徐長卿道:“這個問題很簡單,你自己也可以想明白。”
徐長卿一怔,歪了歪頭,凝神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不免覺得這人藏頭露尾閃爍其詞甚是討厭,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樣吊人胃口為哪般。
陶夭夭看著徐長卿有些微慍的臉色,突然道:“我知道。是因為糧價太低!”
第一次付錢買糧的陶夭夭心內其實是酸楚的,幾萬斤糧食原來隻值幾百兩銀子,那麽一個農民終年勞碌所得也極為菲薄,好的也僅能糊口,哪能致富。更別說遭遇災害和身染重病,遭遇任何一樣即可致貧。
她突然想到了前世的爺爺,他可是吃得苦中苦,卻依然是人下人。他是種莊稼的一把好手,且什麽都種,卻把握不了市場的節奏,糧食不值價,他便種果樹,果子豐收了卻又賣不出去爛在了地裏。種煙草,價格又鬥不贏人家規模生產的。養了一欄大肥豬,吃了家裏不少包穀,豬瘟一來大批死了,治病又花了不少錢,剩下幾頭豬,收生豬的卻把價格壓到極低……..臨到生命的最後他也沒能存下幾個錢,連醫院都進不起。
如果農民一年的辛苦能值價,又何至於此?
黃世仁轉臉看陶夭夭,眼眸幽深,勉強堆起一點笑意道:“這隻是表象,不是根源。公主既然身為皇族,仔細想想便知為何。”
糧價低還不是根源?那什麽才是?
陶夭夭也有些不爽,這人說話總這樣說一半留一半,但自己還不好意思斥責,她知道有一種教育便是這樣循循善誘的啟發,讓人開動腦筋自己去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