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兩幅麵孔
王碧君和陶清婉的對話,很不巧被陶清歌那個心智還不太全的小女孩,無意中透露給陶夭夭了。也是在這個時候,莫邪悄悄對她說了她娘和王璧君的恩怨,並坦言:懷疑她落水是人為。
??陶夭夭回憶到這時有點煩躁,雙眉不由得緊蹙。她不易察覺地噓了口氣,轉頭撩開簾子看外邊的街道,喊道:“玉雕,轉頭,去製衣舫。”
??她回頭衝玉郎勉強一笑,道:“哥哥,侯府裏我沒有女兒裝,妙香樓裏也沒有,去尚書府我還得規規矩矩的,我這樣男人的樣子去約見皎月小姐實在不妥。”
??玉郎說“也是”。狐疑的眼光在她臉上,她明顯回憶到什麽不開心的事,難受的小表情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他問:“二殿下經常去你的桃源?”
??桃源是陶夭夭在侯府的小院。他想,連他稍大一點都再未踏足,這二殿下如何就這般不識禮數。關鍵還欺負一個女孩子,硬生生讓人家認了師父,這不是沒有關係硬攀關係嗎。
??以前他倒也知道,這二王子趙玉瑾與夭夭的大哥走得頗近。聽莫邪的意思這殿下一直傾心她家小姐,但夭夭對他並無半分意思。而他大約是知道夭夭出事失了記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靠近。最主要還有皎月那麽好個媒介。
??陶夭夭懶洋洋地斜靠在軟墊上,與玉郎坐得咫尺之遙,眼光還是自然落在玉郎臉上,回道:“師父經常過來教我東西嘛。”玉郎已經習慣她毫不矯揉坦蕩的的目光,認定了那就是看親哥的眼神,因而也落落大方回看,道:“師父?他能教你什麽!”
??語氣之不善,可以理解成:這個廢物他會什麽?!
??“主要是我不會的太多嘛。再說那陣子被莫邪追著打,慘兮兮的,師父就教我功夫和射箭對付莫邪了。當然也教些別的。”陶夭夭偏了偏頭,似回憶都教了些什麽,道:“蹴鞠、捶丸、酒令、鬥雞、投壺等等。本來說了還要教騎馬的,結果我不就離家出走了。”
??陶夭夭說得輕描淡寫,滿臉沒心沒肺的樣子,看得玉郎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這些我也可以教你。而且他也就那樣……以後不必跟他學了。他也未必安了什麽好心。”
??陶夭夭聽出點弦外之音,那就是“我玉郎比他強”。她不由得悶聲笑眯了眼睛,這哥哥還有這種孩子氣,真好玩。不過對於他後半句她有不同的意見,但想了想還是不提出反對,道:“哥哥,現在你哪有機會教我啊。而且我可笨,半天都學不會一點東西,教我的人可能會折壽,你想想我那字吧。”
??提到字,玉郎忍不住笑了,陶夭夭隻覺得一道光把車廂都照亮了。心想,長得如此俊美的人就應該多笑,這樣看的人心情愉悅,定能延年益壽。於是她拍馬屁道:“哥哥,你以後要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你自己健康不說,也讓看著的人添夀。”
??這馬屁拍得是誠意極了,配上她那人畜無害的笑臉,連聲音都是是淌著蜜糖的。玉郎忍不住又笑了,這夭夭總是能令他開心。他還是好心提醒她:“你也大了,應該和趙玉瑾避著些,你不怕他哪天給你爹提親嗎?”
??玉郎是想到陶夭夭立誌不嫁,拿這點來說服她離二殿下遠點。不知道怎麽,想到趙玉瑾一天往夭夭跟前湊,特別又知道他安的什麽心,他心裏就老大不舒服。甚至是極其忐忑。他用腳趾都能想象陶相一準樂意有這麽個女婿。
??可陶夭夭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完全不以為意,道:避什麽避,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可是重禮數的。他都是我師父了,他還好意思去提親?”
??“那他要真去呢?”
??”去了也白去,沒有人可以強迫我。老爹也不能。再說我也不吃老爹的大米了,我管他老人家樂不樂意。”
??這回答令玉郎心裏十分舒坦。
??他躊躇了下淡淡道:“你對趙玉瑾沒有好感嗎?他可是王爺,嫁了他你可就是王妃。”
??“切,王妃有什麽稀罕的。我又不愛他,嫁什麽嫁,我就當他師父而已,哥哥別瞎操心。”
??“那你愛什麽樣的?”
??“什麽樣的?”陶夭夭還真沒想過,自從渣男駱乘風之後,她就對婚姻毫不指望了。
??她想,哪個男人又不健康正常呢,按照駱乘風坦白那樣,但凡有個女人主動靠近,都不會控製得住自己。而天下皆是這樣正常健康男士……
??她老實回答:“哥哥,我沒想過。反正不是師父這樣的。”
??“那要是遇見你說的那顆可以共擔風雷寒潮霹靂的大樹呢?”
??玉郎都忍不住想抽自己,怎就問這樣的話題,而且還是問這樣一個把他當親哥的妹妹。但是他忍不住,真心想知道夭夭會愛怎樣的人。
??陶夭夭聞言,眼神暗了下去,心底沒來由的一陣酸楚。
??她把手肘撐在雙膝,把頭埋了下去,道:“哥哥,沒有那顆樹。就算有,我也不配。我做不了近旁那顆樹,我隻是顆柔弱的草。我肯定不會是菟絲子,不是淩霄花,但我是廢物…….我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做不好…….我隻是有不拖累人的自覺。”
??這樣的話讓她自己想流淚。她又想起了在現代最後的日子,淒惶無助痛徹心扉的抑鬱焦慮,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那就是掙錢,更多的錢,多到讓親人平安,多到守護自己的尊嚴。愛不愛的真不重要。
??玉郎沒想到隨便一問,能讓陶夭夭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人如此難受,立即噤聲,擔心地看著她,後悔起自己的唐突。
??他驚詫於她把自己看得如此之輕,何許這與她溺水失憶又失去相府庇佑有關,現在她又一個人飄蕩在外邊……
??他的心不由一疼,柔聲道:“夭夭,抱歉,我不問了,是哥哥不好。還有…….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陶夭夭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感激地看了玉郎一眼,勉強糊起一個笑意,揉了揉眉心,道:“嗯,不談這個話題,說這個我就心煩。說說你吧,哥哥愛怎樣的?
??玉郎沒料道皮球被拋回自己身上,敷衍道:“我也不知道,沒想過。”
??陶夭夭一聽這話,就有點想教育他兩句了。沒大沒小,就像他爹老陶評價她一樣,道:“我說哥哥,你是不是對自己很不負責任,你都快成親了,居然不知道自己愛什麽樣的,那不是隨便亂選妻子嗎,等成親了又後悔,對不起你自己,更對不起別人。”
??說到這裏她還來勁了,一想到今兒個全因他連累了自己,害得自己都不知道待會要怎樣麵對昔日好友皎月,急道:“就說你現在要辦的事,多對不起人,還把我拖我下了水。但凡你早確定自己心中所想,跟老夫人說得清楚明白點,她也不至於胡亂去提親。”
??玉郎被教育得訕訕的,欲言又止,沉默半晌,道:“是我的錯。”
??陶夭夭肉眼可見那道光暗淡下去。他垂眼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她,俊美無儔的側臉帶著委屈的樣子。
??她不忍繼續數落了,立即轉了話題,道:“哥哥,今天你看我跳舞了,那個舞,你看得慣嗎?有沒有覺得傷風化?”
??玉郎確實覺得那舞有些撩人,心底不願意讓那樣的夭夭被別人看見,所以回答起來頗費躊躇。
??陶夭夭一見他遲疑,淡然一笑,道:“好了,哥哥不必說了。我去前邊買套衣服,洗把臉,然後去尚書府,一定給你搞定皎月。”
??馬車差不多到了製衣舫,她收拾起自己那有些落寞的神色,長呼一口氣,挑簾子往外看了看,轉臉已經變成那個痞帥痞帥的年輕公子。
??一推車門,她掀開簾子鑽出去,回頭道:“哥哥,你就呆這裏,女衣店你不方便過去。”
??玉郎回了聲“好”,她便跳下了車,還不忘喊聲“玉雕哥哥等等我”就鑽進了路邊的女裝店。
??約莫兩盞茶的光景,玉郎從簾子後看見店裏款款走出一個輕盈的姑娘,左手提了個包袱,右肘挎了件白色毛領鬥篷。白衣粉裙,雙肘紮著長長的粉色蝴蝶飄帶,雙髻上同樣結著粉色飄帶,長長的,飄舞到背上肩頭。玉郎覺得這臉似曾相識:白得發光的臉上眉睫漆黑,花瓣一樣的唇上一抹淡淡的粉色。他正猶豫判斷間,她卻對他微微萬福,無聲地喊了句:“哥哥”,然後笑意便在那張美輪美奐的臉上漾開了。
??玉雕忍不住喊了聲“夭夭小姐?”,陶夭夭便從他跟前飄上馬車,玉郎一攏簾子,她便靈巧地鑽了進去。
??作為陳陳來說,她曆來是什麽妝容就切換到什麽狀態。此時此刻,作為女裝陶夭夭的她立馬找準了自己的位置,因而顯得溫婉了不少。見玉郎盯著她目不轉睛,便作女兒家樣子溫柔問道:“哥哥,我穿女裝你可還習慣?我以前是這樣嗎?”
??玉郎道:”你穿什麽都好看,男裝女裝都挺好。以前,也比較愛穿淺淡的顏色,但這種裝扮沒有過。”說完他便拿起那白鬥篷往她身上裹,說“別冷著了”,陶夭夭順從的把自己藏進那輕裘裏。
??“我也忘了曾經喜歡些什麽,唉,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了,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全新的人,不是陶夭夭,不是任何別的人,我就隻是我,這個我。”
??“這個你,挺好,比原先好,真的。”玉郎實話實說,完全沒有言不由衷,他喜歡現在的陶夭夭,原先的那個高貴才女,他真不曾有感覺。
??陶夭夭聞言,臉上又藏不住歡喜了,那個招牌笑容又浮現在臉上,人畜無害,軟萌軟萌的,看得玉郎心都要融化了。果真是男相女相各有各的美好,男裝痞帥邪魅,女裝柔媚嬌俏。
??到得尚書府,陶夭夭穿戴好鬥篷親自上門,立即又是一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風範,人美嘴甜儀態萬芳,隻一會便把那皎月小姐帶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皎月才看見原來還有個人,不免覺得剛才自己大呼小叫的有些失儀。玉郎起身坐了外側,招呼她兩坐到主位。這皎月是認識玉郎的,上次得勝還朝時還遠遠地接了玉郎入城,此時一見本尊,立馬兩頰緋紅。
??陶夭夭笑眯眯對皎月道:”這是我哥哥,玉郎。我現在住他家,好久不見你,接你過去玩玩。”
??皎月嗔道:“你說你回來了也不說說,害我一天空想。”
??“回來?”陶夭夭詫異地問。
??“你不是回老家省親了嗎?你府裏人說的。”
??“哦,回來一陣了,住在侯府呢,這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你們認識一下,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陶夭夭迅速把話題往玉郎身上引,指了指玉郎道。
??玉郎對皎月頷首,禮貌地牽了牽嘴角道:“夭夭提到你總是讚不絕口。”
??那皎月平素一副無法無天的模樣,見了玉郎卻變成了個小貓咪,靦腆地笑,回應也久仰玉郎大名,稱玉郎為英雄楷模,奉賢的脊梁。
??陶夭夭想起這個“脊梁”前不久還在孩子氣的看不順趙玉瑾,不由得笑了。
??她讓玉郎先去前邊陪陪玉雕,說她得趕緊把衣服換回來。想到如今小院添了些老夫人身邊的人,玉郎也覺得還是“玉夭”身份更為穩妥。
??馬車到相府後門時,車上下來的便是痞帥的年輕公子和容顏明豔的皎月小姐了。
??這家夥,這點時間她連妝容都改成了男人,玉郎的眼睛在陶夭夭的臉上流連了好一陣,他實在說不準自己更愛她哪副麵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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