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憐夭夜話
無論是寶格菱花隔斷,還是連珠帷帳,隻不過虛虛隔開了二人。原來裏間的床和外間的榻是挨著擺放的,而寶格是鏤空,帷帳是水晶珠子簾,偏偏二人的枕頭都默契地擺在同一處,昊天一說話,那略帶磁性的低語就仿佛在陶夭夭耳邊。
??陶夭夭走神了,空氣說不出的曖昧。
??怎麽會和一個陌生男人挨得這麽近?而且心裏還並不太戒備,難道隻因為他的小名也叫憐憐?
??陶夭夭有點看不懂自己了。
??連珠帷帳外半晌無聲,就在陶夭夭以為昊天睡著的時候,他卻又問,聲音低得仿佛是錯覺:“我們可以再說會話嗎?”
??陶夭夭也沒睡著,今天晚上的事疑點頗多,越想越詭異,不知道哥哥和那紅衣服的男人被傳送到哪裏去了,會不會有危險,雖然昊天保證明早哥哥就可以回來,看著他也不像隨意承諾的樣子,卻還是放不下心。
??她微微噓出口氣,瞪著天花板,道:“……你想說什麽?”
??昊天幽幽問:“你喜歡玉郎,對吧?”
??這叫陶夭夭怎麽回答,自然不能回答“不喜歡”,那不成了養不熟的白眼狼。人家帶她回來,供她吃,供她住,還教她寫字,還不讓她幹活……可回答“喜歡”又似乎很有歧義,這喜歡,是小孩和大人那種喜歡呢,還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喜歡呢,還是女人對男人那種喜歡呢……總之這個詞可琢磨的地方多,真是可進可退可變化。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又不好出聲相問他到底問的是哪一類。於是選擇了沉默。
??看陶夭夭不答話,昊天便知自己問過界了,可是今夜千載難逢,他實在舍不得就此睡去,便輕笑,道:“玉郎那種品貌,又有哪個女孩子會不喜歡呢?”
??這話陶夭夭聽明白了,這喜歡,是男女之情。於是不以為然,道:“你不是女孩子,你又怎麽知道女孩都會喜歡他?喜不喜歡一個人,我覺得跟品貌沒什麽關係吧。”
??昊天卻奇了,女人還有不喜歡玉郎的?放著這麽文武雙全品性端方的大美男不喜歡,難道去喜歡那相貌普通文不成武不就的廢材?
??他心下琢磨,陶夭夭的意思是說她就不喜歡玉郎?
??一時間昊天感覺自己的狀態很奇怪,腦中悶悶很失落的樣子——原來她不喜歡玉郎啊,那我折騰個什麽借身。心中卻又有開心冒出點隱隱期待——她還是喜歡我這個憐憐吧,那畫她揣進懷裏呢。
??他問:“那喜歡一個人跟什麽有關係呢?”
??陶夭夭卻說不清楚了,反正她自己又沒打算去喜歡一個人,何必給自己栓犁套韁。前世的遇人不淑,讓她對男人這個群體不甚有好感。
??她思忖了半天,道:“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覺得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大約隻是因為投緣,在一起舒服,或者陪伴久了生出情來,又或者彼此有恩有義,古語說恩愛二字,恩在前愛在後,大約是這樣吧,至於品貌好的,見之忘俗,欣賞之心是有的,未必就喜歡了。”
??昊天聞言想了會,覺得她的話也在理,月神品貌就不錯,他依然不喜歡,果然這喜歡和愛跟品貌沒關係。又想自己和陳陳的淵源,當真也算投緣相聚,陪伴生情,遂認了她的觀點:“你說得真好。想來也是這麽回事。”
??陶夭夭道:其實我瞎想的,我也不太懂。
??“你真的不懂嗎?昊天輕笑,”我怎麽覺得你挺喜歡那畫上的男子。”
??陶夭夭卻道:“那畫上的不是男子呢,他隻是尊石像,你想錯了。”
??“哦,是嗎,我看你很寶貝他的樣子。”
??陶夭夭道:“好吧,你要這樣認為也可以。”
??昊天道:“這個石像比玉郎還重要?”
??陶夭夭心道,這問的是個什麽話,哪有拿石像和人相提並論的,但她確實不能說石像比玉郎重要,可是也不願說玉郎比石像重要,對她來說憐憐伴她20年,哥哥才多久啊,於是折衷道:“……都重要吧。”
??昊天一滯,同等重要?他臉上慢慢漾起了迷人的笑。
??這麽說,他又可以打玉郎的主意了。
??“你妹妹是怎樣的,真的和我像嗎?”
??陶夭夭轉移了話題,她本人非常不喜歡談論喜不喜歡,愛不愛此等話題,那些東西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我妹妹她,很愛哭,柔柔弱弱的,特別單純善良。她長相倒和你很相似,隻是不會武功。”
??“她叫什麽名字呢?”
??昊天沉默了,半晌輕輕吐出兩個字:“陳陳。”
??帷帳內沒了聲音。陶夭夭獨自在那邊感歎命運的神奇,她沒追問是哪兩個字,想著也決不可能是自己那兩個,自己那名字是父母雙姓的重疊,那女孩大約是辰辰或晨晨又或者宸宸,但是長得像,名字音也像,就很有緣分了。
??她終於開口:“你們沒有父母受了很多苦吧。”
??昊天想起自己漫漫成神之路,煆體之苦難以言說,因道:“很苦。不過熬過來了。”
??“你是在哪去找到這麽高明的師父,教了你這樣的魔術,真幸運。”
??“是啊,真幸運。不過不是我找的她們,是師父撿到了我,說我有靈性慧根就收我為徒了。”
??“那你更幸運了。我怎麽就沒那樣的命呢?不過遇著了恐怕也會錯過,我可沒什麽靈性慧根,笨得很呢。”
??昊天吃吃笑了:“誰說你不幸運呢,你不是遇見了我?”
??陶夭夭嘴角輕揚:“你肯教我魔術?”
??昊天輕聲道:“你肯學,我就教。”
??陶夭夭一骨碌爬起來,熱血湧向了腦門,喜道:“此話當真?”
??“當真。”
??昊天那含笑的聲音擁有十足的殺傷力,陶夭夭覺得他不用那張俊臉出麵,用這聲音就可以魅惑不少女人。
??陶夭夭哪裏還躺得住,索性跳下床來到外間,打算先拜了師,坐實了師徒名分,等他睡醒了後悔都來不及。
??“唰”人就可以消失不見的本領必須學到,這樣老姐以後啥危險都不怕,三十六計就學會逃命這一計就夠用了!
??“師父!”陶夭夭就那麽興奮地站到了昊天的榻前,眼眸在紗燈的朦朧光暈下熠熠生輝:“請受徒兒一拜!”
??昊天急了:“不行!”腳一抬抵住了陶夭夭那要跪下的膝蓋,道:“教你可以,但萬萬不可擔了師父的名分!”
??陶夭夭總覺這人是不想教她,小臉上那點興奮激動就被失望代替,眼眸也一寸一寸的變暗。
??昊天溫聲道:“我會教你的,相信我。但我不能擅自收徒。這是師門的規定。”
??屁的個師門規定,他壓根就是不想成為她的師父,平白的把自己輩分拔高。他也是知道那宸王趙玉瑾就敗在了他那師父的名份上,因為這丫頭認死理,她對宸王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讓那年輕人提親都想不到辦法,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呢。
??這種錯誤他昊天是不會犯的。
??陶夭夭的臉上慢慢恢複了活氣,討好地堆起了小臉:“憐憐啊,我想學讓人怎麽消失不見,可以嗎?”
??昊天忍不住笑了,這家夥,不求人時昊天昊天地叫,這一求人立馬親親熱熱喊上了小名。他擁被坐在榻上,眉眼生花,溫聲道:“好。可以。你想學什麽都成。”
??“可是我還不知道你會什麽啊?”
??陶夭夭道。她自覺求人必須放低身段,就是這地勢也不能站得比人家高,昊天是坐在榻上,於是她便知情識趣地蹲在榻前,拿那雙忽閃的大眼看昊天。
??昊天笑眯眯道:“沒有我不會的。”
??這話當真倨傲,但配上他那自信的笑臉和篤定的目光,倒讓人覺得此人真無所不能。
??“那能變出銀子嗎?”
??陶夭夭滿是期待地問。若是這個都成,天啊,她陶夭夭以後就坐吃山不空,財源滾滾流……
??昊天看那人一臉陶醉的憧憬,簡直想彈她小腦門,讓她別做夢了。他才動念,手卻比腦子快,真的已經彈上了陶夭夭的腦門。兩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昊天有點訕訕的看了下手,就把手搓了搓腿,笑了。陶夭夭怔忪著,半晌才摸著腦門道:“哦,你不會啊,可惜了。可惜了。”
??“會。我說過沒有我不會的。隻是這個,你還是不要學的好。”
??不學這個,別的陶夭夭興趣就不大了。
??昊天觀她神色,便道:“你大約知道這變銀子的底細,終歸銀子不是憑空長出來的,無非是移動別處的銀子過來,移動自己的銀子出來玩玩倒無妨,移動別人的銀兩,說到底算偷竊。”
??陶夭夭之前並沒想這麽多,聽他一解釋便恍然大悟,做人還是該堂堂正正,偷竊就不要了。那這變銀子的魔術她也不想學了,弄自己的銀子玩,無趣。
??於是她站起來,道:“憐憐,你好好睡,我不打擾你了,養足精神把我哥哥弄回來。”
??昊天便道晚安。這次兩個人是安靜的睡了。
??——————
??且說瞬間消失的玉郎正困在一個金光萬道的光束裏,那金光看似無有實體,可是無論玉郎怎麽努力都無法跨出去,完全是一個無形的銅牆鐵壁。
??可怕和絕望攫住了玉郎的喉嚨,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無論麵對多難測的未來和多可怕的敵人,他都能寧心靜氣思索對策。可這次不一樣,他看不見敵人,也猜不到未來,四周漆黑,茫茫虛空一般的世界,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所有生靈都死去了,靜得可怕。
??他就像被關進玻璃瓶的青蛙,無論怎麽蹦,也跳不出那方寸之地。他終於碰壁碰夠了,強迫自己坐下來冷靜思索,歎息生如螻蟻的凡人如何能與天神抗衡。
??他想,昊天就這麽困他一輩子,他也無力脫困,所以說以前他還同他輕言軟語借用身體,已經算是個仁慈的,他有強奪的實力,卻選擇了商量,還是在搭救自己一命之後……
??玉郎在那虛空中靜坐,腦裏卻思索盤算著。昊天隻是把自己困住,卻並沒傷我的身體,難道他還是打算與我共用一體?如果這樣,他必不會把自己久困於此,既知我是凡人之身,沒道理不知道人會餓死……
??靜能生慧,慧能生定,定能生智,這話真是有道理,玉郎靜坐那麽一會,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昊天心儀之人原來是陶夭夭。
??一個天神怎麽會愛上凡人的夭夭?
??玉郎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件事,回城後他聽說過陶夭夭被甄選為“九天玄女”的事,這民間傳說上元佳節天官賜福,那天本就是神仙的節日,作為人間選出向天神致敬的玄女,想必昊天他們不但滿意,而且還為之傾倒了。
??他回憶昊天看夭夭的眼神,回想他對夭夭說的每一句話,才品出點味道,這哪裏像是對陌生人的態度……他把自己支開,應該也是想和夭夭在一起呆會。或許不久他就會把自己招回去吧。
??不知怎地,當得知昊天想娶之人是夭夭後,玉郎竟然有舒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又仿佛聽到昊天那話“你隻能娶我心愛之人。”
??他暗暗慶幸,是夭夭啊,真是太好了,不是別的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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