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邋遢大叔
“好字!”邵逸航書呆子性情,見到陸離的字,忍不住擊節叫好。
嚴世蕃看了,也不禁動容;他看後淡笑道:“你這字,筆力確實不錯,不過,我沒聽說過桃花林那邊住著哪位夫子啊!?”
陸離聽他這麽一說,便把事情的緣由說了;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納悶道:“山長交待下來的,我去尋尋吧!”
兩人聽說他已入學,成了書院的學子,都開心不已。這麽多天的相處,他們也是真心待陸離為朋友了。
嚴世蕃道:“左右也無事,我們就在此處等你,你既然已經入學,從此便是我們的同窗了;你記得交了便回!我等再聯絡幾位同窗,為你慶賀!”
陸離見他兩人執意要等,便徑自去了。
嚴世蕃見陸離去的遠了,方才動容道:“當日見了我這長隨與伯父打賭,隻是覺得他有些蠻力,有點小聰明;後來知道他幾日功夫在外麵開了好幾家店,做得好大一番事業,又覺得他做生意有些手段;待到此時,方覺得此人文武雙全,非平凡之輩!”
邵逸航更是一臉佩服地道:“德球兄,依我看來,國子監的眾多高才賢士馬上就要到我們書院來交流了,書院臨時招他入求索學堂必有深意!陸兄高才,他日在交流會上大放異彩,做你的長隨可就委屈他了!”
……
那教習隻說那桃花林在書院飯堂的後麵,陸離卻走了有五六分鍾之久,方才見到前麵好大的一片桃樹林。此時已是冬季,萬物凋零,桃林中寂滅無聲。
陸離在林外盤桓良久,沒有找到路徑;正打算進入林中尋找,卻見一位夫子從遠處的桃樹頂上飛也似地過來;對方身形快速閃動,隨著細細的桃枝起伏不定,體迅飛鳧,飄忽若神。
來人四十多歲的年齡,麵容清臒,醉眼惺忪,一件打了補丁的文士袍隨意地穿在身上,扣子都沒有係好,顯得不修篇幅;隨著身形的擺動,陸離甚至可以看見他袍子下麵露出的一雙毛腳!
陸離臉上露出怪異之色,莫非這位輕身功夫極佳的夫子就是那天指導他的前輩,陳山長的師弟?
那人見了陸離,也不說話,突然間長嘯一聲,竟在樹頂上麵打起了一套拳法;
陸離凝神看去,心中一怔,隻見這位邋遢大叔使出來的拳法,赫然就是自己琢磨多日創出的驚風莽牛拳!
驚風莽牛拳時而輕快,時而厚重,這位大叔竟然在樹上使了出來;於陸離看來,便如那一頭莽牛上了大樹一般,匪夷所思。
陸離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隨即驚訝之色越來越濃,表情越來越凝重,他能夠看得出來,這位大叔所使出的驚風莽牛拳與他自己的略有不同;但是更加連貫,快慢輕重的轉換已經到了飛鳥無痕的地步,比起自己的驚風莽牛拳要更加的完美,威力更強!
驚風莽牛拳第二式,莽牛靠山!
陸離看去,心中更是一震;隻見這位大叔使出這一式時,腳下那細如筷子的樹枝竟然不再晃動,在他的腳下好似已經變成了厚重的大地,承載住了這力達千鈞的招數。
然後便是驚風掌與莽牛拳不斷地輪流使出;尤其是打到後麵,竟然出現了許多陸離自己都沒有使過的招式,無比的精妙,但是又讓陸離感覺到這些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招式也是運用驚風莽牛拳的心法,這是對驚風莽牛拳的推演!
待他看見這位邋遢大叔所使的拳法,心中更加震動:“妙極,妙極,原來此處需要如此發力!……”
武林中招式普通、爛大街的莽牛拳,竟然被這位中年大叔使得如此的精妙,好似一頭蠻牛已經生出靈智,靈動與笨重兩種矛盾集中在一體,讓陸離看得如癡如醉,渾然沒有注意到對方已經停止了動作。他停頓了三息,又緩緩地打出了一式。
“咦!!”陸離突然失聲大叫道:“這最後一式?怎麽可能?這最後一式看似簡單,隻是雙拳擊出,宛若莽牛雙角抵山,但是我怎麽看到這一式有之前所有招式的影子在?”
陸離愕然,這已經超出了他對這門武學的理解。
“怎麽不可能?!”
一個慵懶磁性的聲音傳來,將他從震驚中驚醒。
陸離這才看到那位大叔竟然已經站到了自己的麵前。
“你剛才看見的拳法,前麵是化簡為繁,從寥寥的幾招推演出無窮變化;當你使出這套拳法時,你自己就像是真正變成了那力能搬山的上古蠻牛!”
大叔停頓了一下,好似要留出時間給陸離思考;他見陸離正側耳傾聽,若有所悟,笑了笑,又道:“最後一招,便是反其道而行,化繁為簡了。把所有招式融會貫通使出這一式,上古蠻牛的精氣神還在拳法當中,但是這一刻,你又成了你!”
陸離心中震動,連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謝前輩指點,陸離在此謝過前輩了!”
“嗬嗬,指點談不上,我隻是看你每日練拳,偏偏笨的要死,連最簡單的莽牛拳都打成了公雞刨地!出來罵罵你而已!”大叔鼻孔向天,對陸離的話不屑一顧。
陸離踟躕了一下,訕訕笑道:“前輩玩笑了,那敢問前輩,陳山長要我抄寫經文,可是要交予前輩?”
“嗯,這倒是我要罰你做的事情!”大叔伸出左手小指扣了扣鼻孔,慵懶地道:“你小子私闖書院,犯了規矩;偏偏又不知悔改,日日在書院裏和其他學子們練拳,所以,我要罰你抄抄書,靜靜心!”
他伸出右手道:“拿來吧!”
陸離趕緊恭謹地遞上自己抄寫的《論語》十二章,大叔瞥了幾眼,小心折好放進了衣袖,嘴上卻道:“亂七八糟,都寫的什麽東西,筆力沒有我的一成,且記得回去繼續寫,把四書都抄一遍給我看!”
陸離既然已經成了書院的學生,自然也該接受書院教習的教導;見這夫子挑剔,有些無可奈何地答道:“謹聽夫子教誨!夫子若是沒別的事,陸離便下去了?”
誰知那夫子見他要走,雙眼一翻,身上袍服無風自動,他高聲喝道:“走什麽走?我要你走了嗎?”
陸離微愕,正要走的腳步停了下來,隻聽那夫子對他說道:“老夫要出趟遠門,去羅霄山幾天,左右無人陪侍;我見你武功尚可,便選你了!”
陸離聽了此話,不禁眼睛一亮;他斟酌了一番,試探地問道:“夫子能否收離為弟子?弟子願意長侍夫子左右!”
陸離雖說隻有十八歲的年紀,內裏卻是活過了一世的老油條;他剛才看了這夫子練的驚風莽牛拳,讓他對武功的認識有了翻天覆地的進步。自己要想在武道的道路上走的更遠,必須有個領路、護道之人!
如今看見了這位宗師級的前輩,他自然是躍躍欲試!
那夫子聽了,麵無表情地看著陸離道:“鄙人唐寅,號六如居士,你不是我的學生,可以叫我居士!”
當日嚴世蕃說陳清源的師弟姓唐,乃是名震天下的人物,眾人均有一番猜測;也有人猜出是唐寅,但當時人人諱莫如深,陸離也不肯相信!再後來他為了那對沈家的小兒女了解到科場舞弊案的情況時,聽到唐寅竟是宗師級別的大高手,便有了自己的猜測!
可直到今日,曆史上號稱“詩書畫”三絕的大才子卻以武林高手的身份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而且竟是如此邋遢模樣,還是讓陸離震撼萬分。
陸離見唐寅言語中有拒絕之意,忙爭辯道:“老師剛剛對陸離已經有了諄諄誘導之意,古人雲,一字尚可為師!何況老師指點我的莽牛拳意對陸離有撥雲見日之功;陸離懇請老師收下我這個弟子!”
唐寅笑道:“要想叫我老師,當我的弟子,也不是不行!”
“請老師示下!”陸離聽了這話,眼前一亮!
唐寅邁著步子踱了幾步,他緩緩說道:“武功一道,你修為太淺;不到先天,都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場虛妄!”他看了眼正凝神靜氣地聽著的陸離,繼續說道:“我要教你的不是武功,你且好好把書抄好,等你的字和經義有了我五層功底,我便收下你這個學生。”
“你且準備一二,我在這兒等你一炷香功夫,如果你逾時不至,我們的緣分便到此為止罷!”
……
時間在不經意間流走;陸離匆忙地返回了書院廣場,與嚴世蕃解釋清楚,希望他能夠在自己離開的日子裏對離家鋪子多加關照;然後,隻來得及放下院規石,便返回了桃花林。
剛剛走到與唐寅約好的地點,突然有烤肉的香氣傳來;陸離順著香氣朝林中走去,便見到唐寅在這桃林中燃起了一個火堆,上麵是整整一隻小鹿,也不知道他在這麽短的時間是從哪兒弄來的。
陸離也覺得半天下來,饑腸轆轆,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下。
唐寅斜瞥了陸離一眼道:“小子,在我麵前又怎麽有你的座位?”
陸離哈哈大笑:“居士,你自己說我還不是你的弟子,那我權且把你當成朋友,朋友之間坐在一起又有何不可?”
唐寅本就不是墨守成規之人,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陸離,道:“你就不怕我拂袖而去,從此你再也沒有入我門下的機會了嗎?”
陸離臉色不變,他嘿嘿笑道:“前輩若是墨守成規,拘泥於俗禮之人,那日我闖入書院,就被你趕出來了!”
唐寅雙眸眨動,笑道:“你若也是那頑固不化之徒,我早也一腳把你踢出這林子了!”他伸手扯了隻鹿腿遞給陸離,道:“吃,多吃一些,待會兒你有事要做,現在不吃,等下什麽也做不了!”
陸離心裏感動,隻覺一股暖流湧了上來,胸膛中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