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三章 為破命案查內鬼 鋦匠失蹤太離奇
回到縣衙,進入大堂,袁崇煥升堂審案。
??王徐氏大聲喊冤,說丈夫不是自己殺的,自己隻是見了那定親信物玉佩,才情緒失控,衝出家門。
??袁崇煥笑道:“本縣早就斷定樹林並非第一案發現場,死者是不可能自己光著腳走進樹林,襪子卻幹幹淨淨的!他必定是穿著鞋出門,死後鞋子被人脫去了。
??而我們趕到王家,看見王徐氏慌慌張張地藏起一雙男人的鞋子,她又找不到自己的腰帶,而勒死王富貴的正是同王徐氏的大紅襖相配的紅腰帶。難道是王富貴自己拿走腰帶上吊不成?本官在現場看過,王富貴是被人勒死而不是吊在樹上吊死的,腰帶是王徐氏的,王徐氏又做出一連串反常的舉動,難道與丈夫的死無關?”
??王徐氏卻哭訴道:“大人!圓形雕花玉佩是王富貴宋我的定情信物,他出門時我一直讓他帶在身上,以求旅途平安。這玉佩王富貴從不離身的,王富貴臨走時同我約定,如有人送來這塊玉佩,就說明他回來了,我就去門外不遠的樹林中相會……”
??袁崇煥冷笑道:“好一個巧言令色!那你的腰帶是怎麽丟的?王富貴又怎麽被你的腰帶勒死?”
??王徐氏瞠目結舌,答不上來。袁崇煥憤怒地一拍驚堂木,就要下令行刑!
??忽然捕頭蕭三說:“大人且慢,本案的真凶恐另有其人。搜索現場時,我在王家發現了這個!”說完蕭三從懷裏掏出一塊四四方方的黑巾,往臉上一蒙,黑巾正中間繡著一個鮮紅的蜘蛛!
??袁崇煥看了不解,下麵的衙役卻異口同聲地說:“蜘蛛盜!”蕭三說:“大人,這‘蜘蛛盜’是本地有名的盜賊,在邵武縣城裏城外作案很多年了,無數的有錢人家被他盜過,但是案子一次也沒破,就是說‘蜘蛛盜’從不失手!而王富貴回家,他是個綢緞商,身上必定帶著許多銀子,會不會是他被‘蜘蛛盜’盯上了,跟入家中,在樹林裏把他勒死?”
??這時王徐氏也大聲喊冤,說自己的腰帶昨天就不見了,一直沒找到,原來是被‘蜘蛛盜’偷走勒死了丈夫!
??案情出現了插曲,袁崇煥雖然不知道王徐氏說的話是真話假話,也不能置之不理,就下令先把王徐氏押下去待審。
??這時楊縣丞進來了,袁崇煥就問他“蜘蛛盜”的事。楊縣丞沉吟道:“這個‘蜘蛛盜’確實在本地作案好多年了,幾任知縣都接到過報案,但是一直拿他沒有辦法,連‘蜘蛛盜’是誰都不知道!隻因這‘蜘蛛盜’本領高強,都是從屋頂上進入被盜的人家,高來高去,從未留下線索,也沒有受害者見過他的麵孔,這倒是個棘手的案子。”
??袁崇煥毅然說:“本縣到任,豈可容這蟊賊猖狂?我想起本案案發的前一天,下過大雨,‘蜘蛛盜’即使在屋頂上行走,總要落地吧?楊大人,本縣立刻出動所有的衙役,也請你帶一批人,圍著王家四處搜索,單看這‘蜘蛛盜’從哪裏下地?”
??楊縣丞點點頭說:“這倒是個主意,可濕地上必然有許多腳印,哪個才是‘蜘蛛盜’的呢?”
??袁崇煥沉吟道:“從昨天的案發現場看,死者王富貴大腹便便,凶手‘蜘蛛盜’應該個頭魁梧,膂力過人,不然勒不死王富貴!而‘蜘蛛盜’從屋麵上高來高去,又不會太沉重,所以他的腳印必定是大的,這才符合常理,我們就選大腳印排查,看有沒有線索。”
??楊縣丞欣然同意,帶了十個衙役出發,剩下的衙役都跟袁崇煥走,把王富貴家團團圍住排查。
??果然如袁崇煥所料,離王家四五戶人家的地麵,赫然出現一個較大的腳印,衙役趕忙去稟報袁崇煥。袁崇煥細細打量一番,這腳印前淺後深,喜道:“這必是那‘蜘蛛盜’的腳印!”衙役忙問為什麽?
??袁崇煥笑道:“我也練過武藝,會輕功的人走路與常人不同,都是腳尖輕,腳後跟重。因為腳尖在前,是探路的,要是發覺腳下不對勁,腳尖一點,可以跳開。若是重心壓在腳尖上,就無法變換身形了。”
??衙役們聽了佩服不已,自發地追蹤那個大腳印,一路追查下去,大家都驚呆了!腳印竟然到了捕頭蕭三的大門口!
??袁崇煥也是一驚,忙問:“蕭三現在何處?”衙役答:“他跟著楊縣丞在一起。”袁崇煥沉吟道:“你去找楊大人,就說發現凶手線索了,我讓他帶衙役們回縣衙議事。記住,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衙役領命去了,袁崇煥隨即帶著手下衙役回到縣衙,坐在大堂上等楊縣丞。
??沒過多久,楊縣丞領著十個衙役回來了,袁崇煥朝手下使個眼色,七八個衙役一起衝上去,把蕭三按倒在地!
??蕭三大喊抓錯人了,我是蕭三!袁崇煥一拍驚堂木,喝道:“抓的就是你,‘蜘蛛盜’--蕭三!你利用在衙門當差的便利,白天是衙役,晚上做盜賊,偷盜了多少錢財?”蕭三大喊冤枉,抵死不招!
??袁崇煥立刻派出四個衙役去蕭三家裏搜查,果然查出無數金銀財寶!
??麵對贓物,蕭三低下頭去,袁崇煥喝道:“縣衙的規矩你是知道的,拿賊拿贓,現在你還不招,本縣就是當場將你打死,也不犯法!你是要皮肉受苦,還是老實招供?”
??蕭三頓時垂頭喪氣,過了一會,開口招供。
??果然‘蜘蛛盜’就是蕭三!蕭三利用一身好武藝,白天在縣衙當差,晚上就去富戶人家偷盜!因為輕功好,一直沒被發現,加上他在衙門當差,幾任縣令接到失主報案去勘察現場,他都跟了去,趁機把偶爾留下的線索毀滅掉,因此一直沒人懷疑到他頭上。
??王富貴是本城大戶,經營綢緞買賣,非常有錢,蕭三早就打他的主意。王徐氏生性風流,嫌丈夫長年累月在外經商,聚少離多,心中憤恨,蕭三就趁虛而入,勾搭上了王徐氏!
??前幾日蕭三就從王徐氏嘴裏得知,王富貴就這幾天要回家,就暗暗潛伏在王家附近,準備強搶王富貴。不想王富貴忽然改變了路線,從另一條路提前回到家中,蕭三等了個空。
??誰知王富貴回家突然,王徐氏平時與蕭三相好,為蕭三做了雙新鞋,還沒來得及送給蕭三,被王富貴看見了!王富貴以為妻子是給自己做的,喜出望外地拿起來就穿,發覺卻大了許多,頓時明白王徐氏外麵有人了!王富貴怒不可遏,狠狠打了王徐氏一頓,王徐氏連喊救命,被守候在王家附近的蕭三聽見,衝進房去,把王富貴按倒在地。
??王富貴認出了蕭三,破口大罵,蕭三想想暴露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起床上放著的王徐氏新棉襖的腰帶,活活把王富貴勒死了!
??王徐氏見丈夫死了,嚇得大哭,蕭三連忙安慰她說沒事,隻要把王富貴的屍體抗到屋外的樹林裏去,把他吊在樹上,再脫去王富貴的鞋帶走,這樣就偽造現場,官府查下來,王富貴是被人劫財殺害,懷疑不到王徐氏頭上!
??王徐氏害怕得戰戰兢兢,問為什麽要脫掉鞋子?蕭三說,這樣就證明王富貴沒有到家就被人殺死在樹林裏,因為地上沒有王富貴的腳印,就為王徐氏洗脫了嫌疑。
??王徐氏連稱妙計,催促蕭三趕緊把王富貴的屍體弄走,卻忘記了把為蕭三做的新鞋藏起來。
??等袁崇煥一行到王家察看,王徐氏才想起這雙新鞋,連忙把新鞋踢倒床底,卻被袁崇煥看見了,一路追查下來,案子告破。
??袁崇煥命蕭三和王徐氏二人在供詞上畫押,蕭三拿著筆,渾身顫抖地問道:“大人,您是怎麽懷疑到我身上的?”
??袁崇煥笑道:“早上你到我住處稟報,縣城北門外的樹林裏發現一具男屍,我就聞道你身上有一股脂粉味,後來進入王家,在王徐氏房間裏,我又聞到了同樣的脂粉味,我就知道你和她關係非同尋常!在探察案情的同時,我始終注意你蕭三的動向,你在大堂之上忽然拿出‘蜘蛛盜’慣用的麵巾為王徐氏開脫,我就懷疑上你了,後來排查‘蜘蛛盜’的腳印,發覺竟然腳印一直通往你家,我就判斷‘蜘蛛盜’就是你本人!”
??蕭三心裏佩服不已,低頭畫押認罪。
??剛剛審結這樁命案,大堂上鳴冤鼓響起,衙役很快帶來一個衣衫樸素的後生來到大堂跪下。
??袁崇煥問他有何冤情?那後生說:“大人,小人住在縣城西門外魯家村,我的父親昨夜無緣無故地失蹤了,遍尋不著,我就來衙門報案。”
??袁崇煥問:“你姓甚名誰?父親是做什麽的?有什麽仇家沒有?”
??那後生答:“小人叫魯春生,丟失的是我幹爹薑老漢,是個從外地流浪到此的鋦匠,在本地應該沒有仇家。”
??袁崇煥不解的問:“你姓魯,自己有父親,為何要認一位外地流浪漢做幹爹?他又因何事失蹤?細細說來。”
??魯春生說:“此事說來話長,大人能不能容我站起說話?跪得太久我吃不消。”
??袁崇煥點點頭,命衙役給他搬來一張木凳,還倒了一杯水給他,讓他坐下慢慢說。
??魯春生緩緩說道:“兩個月前的一天傍晚,一位挑擔走四鄉的老鋦匠被一陣急雨迫到我家門口,一頭栽倒在地,便人事不省!也是他命大,恰巧被我魯春生看見,連忙把他背回自己家中,用一碗薑湯救轉過來。老鋦匠睜開眼連個謝字也沒有,隻是焦急地找他的擔子,直到我冒著雨把鋦匠的擔子挑回來,放到他麵前,老鋦匠才昏昏睡去。我看了看這老漢,臉上有一道刀疤,相貌極其醜陋。
??等他醒來後,我與他交談,才知道他是薑老漢,是個無親無故的外地手藝人。我歎了一口氣說:‘咱爺倆也算有緣,我魯春生也是個貧窮的單身漢,您就先在我家住下養傷吧。’說完我看看家裏米缸空了,就去鄰居家借了米來,煮了一鍋稀飯,兩個人吃了。
??薑老漢吃了稀飯,臉色好多了,倒頭便睡,這一睡竟然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薑老漢醒來,對我道了謝,坐起來穿衣就要往外走,誰想竟然一頭栽倒在地!
??我急忙扶起他問怎麽了?薑老漢雙眼噙淚說,這一病竟然雙腿失去了知覺,不能走路了!我躊躇道,家裏沒錢,也請不起郎中治病,這可如何是好?薑老漢沉默了半晌,說不能連累我,要我等到夜深人靜時,把他往村外僻靜處一扔,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我知道他不想連累我,可我做不出來這等事,就勸他留在我家裏養病。誰知薑老漢說:‘你家裏也是吃了上頓愁下頓,我和你非親非故,如何能麻煩你?’
??我想了想說:‘這個容易,反正我父母都過世了,我認您為義父,兒子孝順父親,總算不上麻煩吧?’說完我就趴在地上磕頭,認了義父,我說:‘兒子盡管日子不濟,好在無妻無子,今後咱爺倆一碗糙米分兩半吃,隻要兒子沒餓死,就得保您老人家活著,爹爹隻管放心養病就是。’
??薑老漢眼含熱淚,認下了我這個幹兒子,可漸漸地我發現他變了,我有一點伺候不到,他就發火!我想想他走南闖北慣了,人突然癱瘓,自然脾氣大點,也就忍了,繼續照料他。
??三天後,薑老漢終於露出了笑容,說:“有你這麽仁慈孝順的幹兒子,我這輩子哪兒也不去了!雖然我的腿癱了,可兩隻手卻照樣能做鋦匠的活兒。”他吩咐我將自家的破盆破碗找出來,再找把破藤椅扶他坐上去。
??然後薑老漢拿起一隻破盆,將裂璺對接到一起,支上“皮鑽”,“吐嚕嚕”一陣拉拽,裂璺兩側登時出現均勻的孔洞。接著,他又拿出酷似小板凳形狀的鐵鋦子,鋦爪兒往孔內一安,拿錘子釘結實,油膩子一抹,一隻破盆就補好了!
??我看了由衷地佩服說:“幹爹,您比咱們村裏的匠人手藝還要好!”
??薑老漢一怔,問道:“你們村裏也有人幹這活?”我點點頭說:“我們魯家村有幾個鋦匠呢!這裏窮人多,誰家摔了盆子打碎了碗都舍不得買新的,所以鋦匠就有活幹,有飯吃。”
??薑老漢沉吟了一會說:“那你一定要撿那些別人不愛幹的、賺錢不多的活兒給我幹,免得遭人嫉妒。咱爺倆兩條光棍,對付飽肚子就行!慢慢滴我把這手藝傳給你,等我死後,你省得挨餓。”
??我說:“兒子笨手笨腳的,哪裏學得了這手藝?我就專門給您攬活吧!”
??村裏人可憐我們父子都是窮單身漢,很快我就攬回了許多活,薑老漢看得直發愣,對我說:“兒呀,我關照過你,不興搶人生意,你還攬來這多營生,終會遭人妒忌的!”
??我回答說:“爹呀,兒子是不好意思當您麵說穿。其實鋦盆補鍋這粗活沒人願意做,咱們村裏的手藝人大多數都成細匠了,就是細匠家的家什壞了,也還得扔給鋦匠修補呢。”
??薑老漢說:“我告訴你,什麽樣的細匠都得從鋦匠學起。這樣也好,細匠吃肉,咱爺倆喝湯。”
??聽到這裏,袁崇煥忍不住問:“什麽是細匠?”
??魯春生說:“我們大明朝,關內承平久了,富人們吃茶日益講排場,茶壺也跟著漲了身價。富貴人家不但講究茶葉品質,更注重茶壺的檔次,往往將茶盤往桌子上一端,那把茶壺就先把客人給震住了,嗬,貴人配名壺!茶壺成了主人身價的象征。
??而茶壺用著用著,總有失手打破、打碎的時候,細匠就專門去補這些貴重的茶壺。這股風氣,據說還是從京城傳出來的!有一天皇上不小心將一把稀世茶壺碰到地上摔碎了,心疼得寢食不安。幸好有位太監主管想出了辦法,瓦盆、瓷碗能補,這壺難道不可以補嗎?於是貼出告示,向民間征求能工巧匠。還真的出現了一位能人,不但把皇上的茶壺修補好了,還匠心獨具地在壺上鋦了一排排銀鋦子。那壺經銀鋦釘一裝飾,豪華尊貴更勝過去,皇上越看越愛……這種鋦壺立即在宮廷和民間流行開來,富貴人家的茶壺,明明是一把好壺新壺,主人偏要將它砸碎了,根據財力狀況,鋦上銅的或者銀的鋦釘兒,拿特殊的粗紗布一擦,亮晶晶、光閃閃,要多俏有多俏!”
??魯春生說了一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繼續說:“我們魯家村的鋦匠看到了商機,何必再做鋦缸補鍋的粗活?幹脆專門琢磨補茶壺!就這樣,鋦匠裏又分出一支專鋦茶壺的,用的是小家什小鋦釘,人稱‘細匠’。
??想不到薑老漢聽我說完,臉色大變,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刀疤,歎息道:“孩子,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別人做他的‘細匠’,我還是補些破鍋碎碗,能有口飯吃就行了。“”
??袁崇煥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魯春生,莫非薑老漢是個化名?他就是宮廷裏的那位巧匠?逃難來到你家?”
??魯春生歎息道:“我也懷疑此事,但是薑老漢對做‘細匠’活毫無興趣,也不許我再提,我就沒敢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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