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六章 瞎子報恩反遭打 閑觀熱鬧遇失蹤
狄仁傑連破數案，朝野稱讚，皇帝武則天大喜，賞賜黃金百兩！
??狄仁傑把大多數黃金都賑濟了窮人，留下一小部分，宴請眾位同僚，共沾皇恩。
??大理寺一時間也平靜，沒有人來報案，狄仁傑閑了幾日，準備帶上狄春，出去微服私訪。
??這天大早，狄仁傑來到衙門，剛剛要出去私訪，忽然有個算命的瞎子來告狀，還拉來了被告！
??狄仁傑忙問瞎子告對方什麽？瞎子情緒十分激動，結結巴巴地說不清楚，眼睛又看不見，狀紙也寫不了。
??於是狄仁傑對被告說：“你是何人？瞎子為何告你？”
??被告四十開外，衣著光鮮，麵容富態，施禮道：“大人，小人名叫龔平安，家住洛陽東門外，頗有一些家產，人們喊我龔員外。
??今天早上，我正躺在門口竹椅上閉目養神，忽然一陣“叮叮”的雲板聲傳到耳中，接著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問我家鄰居，龔員外家住哪兒？
??我睜眼一看，隻見一個算命瞎子，一手撐著竹竿，一手提著個雲板向這兒走過來。
??我連忙坐起來，打量打量瞎子，並不認識，就想看看瞎子找自己有什麽事情。
??瞎子用竹竿摸索著走到我家門口，竟像是知道麵前有人，翻著白多黑少的瞎眼兒拱手行禮說：“大爺，請問這兒是本縣富戶龔員外家嗎?”
??我慨然應道：“我就是龔員外，先生找我有何貴幹?”
??瞎子一聽，喜道：“您就是龔員外？請報上生辰八字，我要給您算命!”
??我一聽這話，覺得瞎子太唐突了，我又沒請他，他為什麽要我生辰八字給我算命?就算是混飯吃的江湖騙子，也不這樣這樣吧。
??我有些遲疑，沒有開口，瞎子卻急了，說道：“龔員外快點吧，遲了可耽擱大事了!”
??我反問瞎子：“先生為何要為我算命？我似乎沒請先生來吧？”
??瞎子卻不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反而不住地追問我的生辰八字；我想想瞎子也挺可憐，別的事情做不了，就靠給人算命混口飯吃，於是就告訴了他我的生辰八字。
??誰想瞎子掐指細算，口中喃喃有詞，算了一陣麵色大變，竟然說：“啊喲不好!龔員外你今年流年不利犯太歲，羅睺星高照，又有五鬼纏身，兩個按你的頭三個扯你的腳，引凶神惡煞喪門星進門，不日之內你要慘遭滅門大禍、家破人亡。”
??聽瞎子這麽一說，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指著瞎子大罵：“你這個騙子，你這個狗賊!你想騙老爺的錢財就開口直說，老爺心地善良說不定還多給你幾個子兒!你這樣信口雌黃、惡言毒語詛咒老爺，老爺豈能饒你?”
??瞎子非但不認錯，反而吼道：“君子問禍不問福，龔員外你氣量也太小了吧？老夫鐵口神算，從沒錯過，你竟然罵我？你必定倒黴！”
??我一聽暴跳如雷，衝過去拳打腳踢，瞎子被打得鼻青臉腫、摔倒在地，卻趁勢緊緊抱著我的大腿高聲喊叫：“救命啊，龔員外要殺我呀!”喊完，竟然在我大腿上狠咬了一口，痛得我大聲怪叫。
??我府裏的管家衝了出來，帶著兩個家丁扯著瞎子，想把他從我腿上拉開，不想瞎子用了死力，卻怎麽也拉不開。
??瞎子大聲喊救命，一陣喧嘩引來了一群街坊圍觀；大夥兒不清楚內情，見一個瞎子被我打得鼻青臉腫、摔倒在地，紛紛指責我不該欺負殘疾人。
??我本是個善良人，剛才被瞎子一陣胡說氣昏了頭才衝動打人的。這會兒冷靜下來，覺得這麽做是不應該，就向瞎子道歉說：“先生對不起，是我錯了，請先生放開我的腿，我馬上請醫生給你療傷，擺酒設宴向你賠禮，還賠償銀子給你作補償，你看如何?”
??誰想瞎子見我態度軟了卻得寸進尺，抱著我的大腿嚷道：“龔員外欺人太甚！這事兒不能私了，非要去衙門打官司，不然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裏!”我暗想今天真是活見鬼了，又怕瞎子真撞死在自家門前鬧出人命，隻好跟瞎子去見官。
??狄仁傑聽完龔員外的陳述，見瞎子也冷靜下來了，就問瞎子，是不是這個情況？
??瞎子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大人明鑒，明明是龔員外專程派人請我算命，我來到龔員外家，龔員外親口報上生辰八字！我給龔員外算過命後，不想身家巨富的龔員外竟然是個吝嗇鬼，想賴我的算命錢！他分文不給，還罵我信口雌黃算命不準，把我摔倒在地打得鼻青臉腫，他家鄰居都看見了。這是以富欺貧、為富不仁，求大人秉公斷案為我們窮苦人申冤做主!”
??一聽瞎子如此瞎說，龔員外差點兒氣炸了肺，吵吵嚷嚷跟他吵了起來。
??狄仁傑不知實情，隻聽瞎子說得有理有據有板有眼，加上龔員外承認自己報過生辰八字，瞎子也確實給他算過命，至於算得準不準那就另當別論，但不能賴人算命錢呀!
??狄仁傑說：“龔員外，瞎子是個可憐人，也確實給你算過命，你就賠他紋銀百兩，包含湯藥費在內，也就算了。”
??誰知瞎子還是不服，他不要龔員外賠錢，隻說：“龔員外身為本縣富戶，應該是個知書明理的紳士，這種人要以德待人做好楷模、表率，才不辱其身份。可這龔員外既貪鄙吝嗇賴人算命錢，還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下毆打身體殘疾之人，實是有辱斯文有違風範有失風度!請大人嚴懲龔員外，判他入獄監禁!”說完放聲大哭，說得狄仁傑頻頻點頭。
??龔員外憋了一肚冤枉氣，見狄仁傑聽信瞎子之言，本不想把事情鬧大，打算賠點錢了事。哪知，瞎子不知跟他有什麽冤仇，非要把他打入大牢才善罷甘休。
??龔員外氣得七竅生煙，大喊冤枉，心想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把官司打到底。龔員外提出一個強有力的質疑，問：“我派誰去專程請你來算命的?”
??瞎子答：“我是個瞎子，看不見人卻辨得出聲，求大人將龔府男女老少上下人等，都傳來讓他們出聲說話，我瞎子自然分辨得出是誰去請我的。”
??狄仁傑當即派出衙役，把龔員外全家老少一齊傳來，要當堂對質；不想瞎子突然口吐鮮血全身顫抖，倒在地上抽搐，兩眼一翻僵臥在大堂之上！
??狄仁傑急令官府的郎中搶救，瞎子卻沒有蘇醒。
??因瞎子昏死未醒，狄仁傑不能讓被告們回家，就將龔員外一家十幾口人全部羈押在衙門，龔府一時間成了一座空宅。
??第二天早晨，瞎子醒了過來，狄仁傑又傳來龔府家人準備繼續問案；不想瞎子卻笑了起來，說大人不必審問了，你快帶人去龔員外家裏看看。
??這話說得狄仁傑和龔員外都是一愣，正在這時裏正前來衙門報案，說龔員外家昨夜被盜！
??狄仁傑急忙將瞎子收監，帶著衙役們和龔員外趕到龔府。
??隻見龔府大門四開，進去一看，家中一片狼藉，金銀財寶被盜，綾羅綢緞被洗劫一空，家裏值錢的瓷器寶物，笨重帶不走的都被盜賊砸碎毀壞。
??龔員外痛不欲生，立刻狀告瞎子，說他假扮成算命人，故意找茬跟自己鬧事，讓狄仁傑斷案將龔員外全家抓到衙門，使得龔府空無一人方便盜賊趁機盜竊財物。
??狄仁傑大怒，就在龔府大廳，審問瞎子算命人，問他是不是和盜賊勾結！
??瞎子笑道：“大人，我若是強盜同夥，絕不會蠢到讓自己自投羅網來掩護同夥。天下賊人都是無情無義的，盜走大筆財物少一個人瓜分，他們就多得一份，還會管我這個廢人的死活嗎?我憑啥蠢到讓他人發財而自己來找死?”
??狄仁傑想想有理，就問瞎子到底知不知情？
??瞎子說：“請大人屏退閑人，隻留我和龔員外在場，我才敢說實話。”
??狄仁傑依言照辦，瞎子緩緩說道：“大人，我確實是知道有盜賊要來龔府作案，不過我不是他們的同黨，而是來救龔員外的！”
??龔員外大為震驚，狄仁傑也半信半疑，就命瞎子說出詳情。
??瞎子說：“事情要從龔員外的父親說起！龔員外，令尊在世，是個有名的神捕，龔捕快，是不是？”
??龔員外冷冷地說：“是又怎樣？”
??瞎子詭異地一笑，說：“龔員外，當年我的眼睛並不瞎，曾經也做過盜賊！我的本事不錯，很少失手，但是常在江邊走，難免不濕鞋，有一次我偷盜到財物，和同夥分贓不勻，打鬥起來，被同夥刺瞎了眼睛！恰好令尊大人順藤摸瓜，把我們一夥全部抓獲！到了衙門後，縣令審理此案，令尊憐惜我眼睛瞎了成了廢人，向縣令說情，把我訓斥一頓放了！
??從此我浪跡江湖，成了廢人，以給人算命為生。
??上個月，我流浪到一處客棧，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無意中聽到隔壁桌上七八個人在喝酒談話，他們酒後說話毫無顧忌，竟然說出了當年吃官司，就你被你父親龔捕頭抓獲的！他們商量著報複你，已經探得你家的住址，決定在今日下手，血洗你家，殺人越貨！
??我感念令尊大人的恩德，急急忙忙地離開客棧，雇了輛馬車，趕來你家報信。
??到了你家門口，我想想你我素未謀麵，我貿然告訴你這個消息，你必然不信；於是我心生一計，故意說是你派人請我來算命的，然後說了你一堆不吉利的話，激你動手打我，然後我拉著你到衙門說理，鼓動大人把你和家人全部羈押起來，其實是救了你一命！”
??龔員外聽完將信將疑，狄仁傑沉吟半晌說：“這事好辦，盜案已經發生，本官責無旁貸！現在就請算命先生隨我回衙門，我升堂審理一番，你裝作不肯招供，我下令重打五十大板！暗中命令衙役假打，板子大多數落到地上，落到你身上的很輕，但是你要大聲喊痛，最後裝作熬刑不過願意招供。
??然後我當場宣判，你盜竊的數目太大，應該判死刑，十日後連你的同黨一同問斬！
??這樣一來，真正的盜賊，到你處斬的那一天，必定會來看熱鬧；我在弄個和你身材長相差不多的人冒充你去問斬，你卻混在人群中旁聽，以你的聽力，應該不難聽出那些盜賊的口音；我暗暗派四個衙役保護你，隻要你發現了真正的盜賊，你可以讓衙役去抓捕他們，本案就告破了！”
??算命先生和龔員外聽了都欣然同意，於是狄仁傑把算命先生當場逮捕，押回衙門審問……
??十日後，狄仁傑帶了三班衙役，把算命先生壓赴菜市口問斬！
??城裏的百姓都轟動了，紛紛前來圍觀，一個瞎子竟然犯下如此大案！
??眼看午時三刻已到，監斬的狄仁傑卻遲遲不下令行刑，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而真正的瞎子算命先生，早已混在人群中，聆聽人們說話；四個便衣捕快不遠不近地跟著瞎子，瞎子走了一圈，終於在人群中聽出熟悉的聲音，把手一指，四個捕快如狼似虎地撲上去，把真正的盜賊按倒在地！
??人群一片嘩然，紛紛上前圍觀；狄仁傑把真凶押回衙門，當堂審理。
??盜賊自然是不招，狄仁傑也不多說，下令用刑！
??重打了五十大板後，盜賊還是不招，狄仁傑下令用夾棍，盜賊的右腿被當場活活夾斷，終於招供出同黨。
??狄仁傑立刻派出各路捕快，很快把盜賊們一一抓獲，依律治罪。
??第二天，狄仁傑一早上衙，上午都清閑無事，正要帶上狄春回家吃飯，忽然聽到衙門口一陣嚷嚷。
??狄仁傑連忙出來察看，卻是衙門不遠處的“老三樣”飯店圍了一群人，大聲喧嘩。
??狄仁傑心知，這“老三樣”飯店的老板叫方聰慧，店雖然不算大，但是飯菜可口。
??“老三樣”就是醬肘子、自釀米酒和手擀麵，吃得喝的都有了，價格卻不貴，頗受群眾的歡迎。
??狄仁傑擠進飯店去看熱鬧，店主方聰慧看見狄大人來了，連忙上來見禮。
??狄仁傑問起緣故，方聰慧氣憤地說：“大人，今天我正常營業，到了晌午時分，店裏來了一個瘸腿叫花子，獨自一人占了一張桌子，對我說隻要一碗米酒。周圍的食客聽了也是一愣，我店裏的菜肴並不貴，到這個店裏吃飯的人，多是衝著老三樣來的。
??這三樣東西看似尋常，卻都有些來曆。我為了學燒醬肘子，整整學了四年的手藝，才和師父燒出的口味差不多！再說我釀的米酒，把神都周圍的大山都踏遍了，最後才選中了大山裏的一處清泉，取泉水釀酒。我的酒以上等襦米為原料，兌以秘方，口感極佳，一碗下肚，微醺而不醉，還兼有舒筋活血的功效。那手擀麵也是學的名廚的，到我這裏吃飯的多是回頭客，老三樣缺一不可。這個叫花子既然有錢下館子，怎麽隻要一碗米酒？
??我也沒多說什麽，給瘸腿叫花子端來了一碗米酒，順口問了一句：“來盤醬肘子如何？”
??瘸腿叫花子從身邊的破竹籃裏拿出一個老大的荷葉包，說：“俺有下酒菜。”打開後我一看，竟然是好大的一塊牛肉，而且是一塊醬牛肉！
??這坨醬牛肉看著眼熟，我不免詫異，聞著這牛肉獨特的香味，跟我老婆燒的醬牛肉一模一樣！
??我想起妻子方張氏，昨天她父親六十大壽，她特地做了一大塊醬牛肉，還帶上我家自釀的米酒前去祝壽，這大塊牛肉越看越眼熟，怎麽會落入瘸腿叫花子之手？
??當時正是客人上座的高峰期，我也沒有工夫細加盤問，隻是又給叫花子端來了一碗米酒，笑嗬嗬地說：“如此美味，應該開懷暢飲。這一碗酒是我白送你的，你就喝個一醉方休吧！”
??過了一會，食客漸漸散去，隻留下那個瘸腿叫花子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我的兒子正要揮手驅趕他走，被我攔住了；我搖醒叫花子，又給他端了一碗涼茶，問道：“今天又吃又喝的，挺解饞吧？”
??叫花子說：“謝謝老板，你家的米酒可真好喝。”
??我趁機問：“你從哪裏買了一大塊醬牛肉？聞著真是香。”
??叫花子說：“我哪裏有錢買那麽多的牛肉？我是撿來的，在城西山崗上撿的！好肉得配好酒，我兜裏的幾個小錢正好夠買一碗米酒，就到你店裏來了。”說著說著，大概酒勁湧了上來，他打個飽嗝又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我聽了此言卻大吃一驚，我嶽父家就住在城西十裏處，出了城往西，一道山崗是必經之路！那山崗有兩裏寬，溝壑縱橫，雜草叢生，很是荒涼，而且常有盜匪出沒，行人必須結伴而過。
??後來驚動了官府，去圍剿了幾次，匪患才漸漸平息，我才放心讓老婆獨自回去為嶽父祝壽。
??而我老婆做的醬牛肉竟然被一個叫花子撿來了，難道她遭逢了不測？我急忙吩咐兒子借一匹快馬，飛速去外公家探看母親是否安好。
??半個時辰以後，兒子急匆匆地騎馬回來了，說母親昨天並未去外公家祝壽，外公為此還挺生氣呢。
??我隻覺得“嗡”的一聲腦袋發疼，十有八九我的妻子遭遇不測了！我就拖著這個叫花子要去見官，他卻賴在地上死活不肯去，於是爭吵起來，驚動了大人。
??狄仁傑聽方聰慧說完，問叫花子有何話說？
??叫花子大喊冤枉，說：“大人，小人從來不敢害人，昨天秋高氣爽，野菊花已經開了，我就打算著去鄉下討要幾天飯，順便觀賞野景。鄉下不如城裏，饃是窩窩頭，湯是玉米糝，因此我隻呆了一夜，一大早就匆匆往城裏趕。也是活該走運，半道上竟撿了一個荷葉包，包裏是一大塊熟牛肉！因為起得早，死人活人都沒有碰上一個，怎麽就說我殺了人？
??狄仁傑聽完，就帶著方掌櫃和叫花子回到衙門，吩咐狄春立刻帶衙役去城西山崗上叫花子撿肉的地方勘察，看看可有方張氏的線索；然後就命衙役關押叫花子，與方聰慧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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