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九章 黃河尋凶遇故友 過堂審案預設謀
嵇康替王廣進了大堂,一看縣丞帶來的七八個官宦子弟,個個趾高氣昂,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嵇康一見這幫紈絝子弟滿不在乎的樣子,走到大堂公案後麵坐下,先聲奪人地自我介紹:“本官嵇康,官居五品中散大夫,受王縣尊之托,來向你們問話!每人必須實話實說,問到誰才可以開口,不得喧嘩,不得交頭接耳,這是命案!”
??一幫紈絝子弟一聽是嵇康,個個氣焰大減,低頭不語了。
??因為嵇康不但躋身竹林七賢,名滿天下,妻子曹瑩更是沛穆王曹林的孫女,那是皇親國戚,誰敢不敬?
??縣丞適時地呈上名單,嵇康看了看,喊道:“林錦溪,前兩天晚上,你在哪裏?”
??林錦溪一嚇,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回大人話,我在和家人打牌玩,沒有出門半步!”
??嵇康問:“那你有沒有收過高彥文送的扇子?”
??林錦溪連忙搖頭,說:“沒有啊大人,我和高彥文並無深交,就在酒局上遇到過幾次而已。”
??嵇康轉頭對旁邊的書辦說:“都記下了嗎?”
??書辦點點頭,嵇康接著問話。
??誰知一圈問下來,都說沒有收過高彥文送的扇子,案發的那天晚上,都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嵇康隻好下令衙役們全部出動,由縣丞帶頭,按照筆錄一一去核實,一家家地查對,有沒有說謊。
??縣丞帶著一大幫衙役,押著一班紈絝子弟去核實;王廣進了大堂,歎息道:“我看這些人不會撒謊,看來他們也不是凶手。這案件真是麻煩了,這把扇子到底是誰的呢?”
??嵇康沒有立即回答,把查案的種種片斷在腦中過了一遍,忽然冒出一張英俊的麵孔!
??“單華!”嵇康脫口而出!
??王廣吃驚地問:“你懷疑是單華?這怎麽可能?扇子是他給高彥文題字的,他會冒衝高彥文去行凶?你和山濤去找過他,他不是那晚和朋友喝酒去了?”
??嵇康鎮靜地說:“最不可能的人,才是最危險的!扇子是單華題詩送給高彥文的,那麽正常的推斷是,這個用不到扇子的季節,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給高彥文,那麽我們應該去查高彥文的扇子被誰拿走了。而現在查下來一無所獲,就說明我們查錯方向了!我和山濤去找單華的時候,他很冷靜,一點都不吃驚,好像跟他毫無關係。我提到扇子的時候,他還詭異地笑了一下!仿佛我們越是追查扇子,他越開心!”
??王廣驚詫地說:“可是我們讓高彥文寫出他的朋友名單,高彥文並沒有寫單華!”
??嵇康說:“問題就出在這裏!高彥文隻顧著寫他可能送扇子的朋友名單,而這扇子本身就是單華送給他的,他自然就不會寫單華,我們怎麽查也查不到單華!”
??王廣還是狐疑,問嵇康:“那麽單華是如何從高彥文家裏弄到這把扇子,栽贓給高彥文?”
??嵇康說:“如果我沒猜錯,這把扇子根本就是單華重新題詩的,跟高彥文家裏的那把一模一樣,根本就不用去偷高彥文的扇子!”
??王廣大驚,問:“什麽?這現場發現的扇子竟然是假的?根本就不是高彥文的扇子?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我不大相信!”
??嵇康看看王廣,笑問:“王大人,案發到今天,你去過高彥文家裏搜查過嗎?沒有去過,你怎知他家裏那把扇子就丟了呢?萬一沒丟呢?”
??王廣來回踱步,沉吟半晌,毅然說:“你見過單華,立刻帶兩個人去抓捕他!我帶兩個人去高彥文家裏找扇子,到底他家有沒有同樣的扇子!”
??嵇康知道王廣還是半信半疑,也不多說,帶上兩個衙役騎馬就去捉單華。
??兩個衙役認識單華家,帶上繩索、水火棍直撲單府。
??誰知單華並不在家,問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嵇康領著兩個衙役搜查了一通,確實沒找到人,隻好出來。
??嵇康沉吟道:“單華風流成性,愛附庸風雅。現在是白天,他應該不至於去逛青樓,我們不如去山濤家裏看看,看他有沒有單華的消息。”
??兩名衙役自然聽嵇康的,於是一行三人來到山濤府。
??山濤剛好在家中,一聽家奴通報,嵇康來訪,急忙出來迎接。
??嵇康與山濤見禮畢,笑嗬嗬地說明來意。
??山濤笑道:“你問我還真問對人了!昨天阮籍來找我,說今日有個詩友會,就在黃河邊上。我剛好今天家裏有事,就回了不去;阮籍也提起要去約你,我告訴他你忙於幫王廣破案,也沒有時間,阮籍就說改日再約你。你去黃河邊上看看吧,具體的地點我也沒問,你去找找,別說我告訴你的。”
??嵇康大喜,謝過山濤,和兩個衙役騎著馬,直奔黃河。
??嵇康路上邊騎邊想,這山濤雖然為人世故,對朋友倒是古道熱腸,是個可以托付的人!
??黃河在洛陽北部,嵇康卻是第一次來黃河邊上,看了驚心動魄!
??隻見河堤遠遠高於地麵,一望無垠的全是黃沙!
??嵇康和兩個衙役騎馬奔馳在河堤下麵的黃土道上,身旁不遠處是高懸於頭頂的河道,黃河轟隆轟隆地在河道裏奔騰向東,空氣中彌漫著泥腥味,人在黃河麵前猶如一隻螞蟻!
??嵇康看著這一望無垠的河堤犯了愁,黃河這麽大,上哪裏去找阮籍和單華呢?
??一旁的衙役騎在馬上笑道:“大人勿憂,我知道前麵大約十裏地,有處涼亭,建在河堤之上,本來是地方上巡河的官員用來視察黃河汛情的;那涼亭平時沒人去,倒是時不時地有些文人墨客,附庸風雅,讓家奴帶上食盒美酒,去那亭子吟風詠月,做個詩酒之會,我們何不前去看看?”
??嵇康大喜,說:“如此甚好,就請你引路,一同前往。”
??衙役點點頭,一馬當先,直奔那亭子。
??黃河邊上行人很少,三匹馬撒蹄子直奔,很快就到了那座涼亭。
??三人一起下馬,把三匹馬韁繩拴在一起,踏上一條土徑攀登河堤。
??嵇康抓人心切,帶頭攀上河堤,心弦一震!
??隻聽得“轟隆隆”水流聲大作,震人心弦;漫天蓋地的濁浪夾雜著無數的泥沙,激起水花四射,驚天動地地奔下遊而去。
??嵇康走上大堤一看,不遠處有一涼亭,水勢稍緩,水聲漸小,幾個文人模樣的人在亭子裏舉杯喝酒;亭外站著好幾個家奴,手上提著食盒,還牽著幾匹馬。
??嵇康怕打草驚蛇,朝兩個衙役使個眼色,兩個衙役會意,悄悄堵住涼亭出口。
??亭外幾個家奴一看官差來了,腰裏挎著腰刀,手中拿著水火棍和繩索,嚇得個個站著不動,誰也不敢去報信。
??嵇康胸有成竹地向涼亭走去,老遠就聽見阮籍熟悉的吟詩聲:“三秦大地黃土窯,遙見黃龍在咆哮,泥沙俱下遊東海,黃河一清天下笑。”
??旁邊幾個文人紛紛鼓掌,接著端起酒杯敬酒。
??嵇康瞥了一眼,單華正在其中,心中一喜,上前笑道:“阮籍兄好久不見,吟詩飲酒,不亦樂乎?”
??阮籍一看大喜,端起一杯酒,雙手捧著遞給嵇康,笑道:“嵇兄好久不見!昨天還和山濤念叨你,聽說你公務繁忙,才沒有請你。既然來了,以兄之大才,速速來上一首!先請滿飲此杯,以助酒興。”
??嵇康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脫口而出:“濁浪滔天蕩世間,魍魎魑魅一掃完,奔騰咆哮不複回,隻留清風在人寰。”
??阮籍帶頭鼓掌叫好:“嵇康兄好詩,正氣浩蕩,不愧為竹林七賢!”
??阮籍轉身把幾個詩友介紹給嵇康,嵇康笑著一一拱手見禮;待介紹到單華,嵇康把臉一沉,大喝一聲:“拿下!”
??外麵守候的兩名衙役手提水火棍衝了進來,一個按住單華,一個拿起繩索就綁。
??阮籍的朋友有些莫名其妙。有人勸道:“且慢綁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衙役喝道:“洛陽縣公差辦案,閑雜人等不得幹涉!”
??阮籍忙問:“嵇康兄,這是何意?”
??嵇康笑道:“前幾天洛陽城裏發生一起命案,死了一位年輕女子,大家都知道了,這單華就是嫌犯!大家有興趣,可以隨我去縣衙,一審便知。”
??眾人麵麵相覷,都很好奇,一致同意去洛陽縣衙看斷案。
??衙役早已把綁好的單華橫在馬背上,押回縣衙,一行人都有馬匹,浩浩蕩蕩地趕赴縣衙。
??單華被推上大堂,臉色早已恢複平靜,鎮定自若,心中已想好了對策。
??嵇康看看堂上,王廣縣令已經回來了,衝自己點點頭;嵇康心裏明白,王縣令已經拿到證據了。
??王廣一拍驚堂木,喝令單華跪下!
??單華不以為然,勉強跪下,問:“王大人,抓我何事?”
??王廣抓起公案上一把扇子,扔在單華麵前,說:“你仔細看看,這是不是你題的詩?”
??單華跪著拿起折扇,仔細看了看,滿不在乎地說:“這字是我題了,送給高彥文的,他殺人和我有什麽關係?總不會拿把扇子去殺人吧?”
??王廣冷笑笑,又拿起一把折扇扔在單華麵前,說:“你仔細看看,這把扇子認識不認識!”
??單華拿起來一看,越看越怕,臉露驚恐,喊道:“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兩把扇子一模一樣!”
??王廣說:“這兩把扇子上的字,是不是都是你題的?”
??鐵證如山,單華抵賴不了,隻好承認:“是、是我所題!”
??王廣喝道:“兩把扇子都是你所題,一把是在殺人現場發現的,這把扇子誤導了我們,一直以為扇子的主人高彥文是凶手!誰知道在高彥文家裏,搜出了一模一樣的同樣扇子,說明高彥文那把扇子根本就沒丟,是你作的案,故意把一模一樣的扇子丟棄在案發現場,引誘我們去查高彥文!”
??單華大驚失色,說:“大、大人,高彥文向來好色,他因奸殺人,卻與小人無關啊!兩把扇子也不能說明問題,我送給過許多人同樣的扇子,怎知不是他們的?這絕不能證明我殺人,大人明鑒啊!”
??王廣冷笑道:“我已調查過,高彥文那晚和朋友喝了酒,散場後是想去賀氏家風流快活一番,但是走到半路上下雨了!掃興之下,他就回家睡覺了,家人和家奴都可以為他作證!而你說那晚你和朋友在一起,我也調查過了,那晚喝過酒你就和朋友散了,卻到天快亮才回家,你有足夠的作案時間!你還是從實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單華愣了半天,突然嚎啕大哭,說:“冤枉啊大人!賀氏被丈夫休了,床上功夫又好,朋友之間垂涎她的不止一個,我和高彥文無冤無仇,為何要做下命案陷害於他?難道我不知道殺人要償命?”
??王廣聽聽有理,單憑一把扇子治不了單華的罪。
??王廣準備下令動刑的手垂了下來,單華臉上露出得意。
??嵇康忽然站出來,問:“單華,你送了許多扇子給朋友,現場發現的扇子不足以證明是你的,但是足以證明是你朋友的,對不對?這也好辦,把你的朋友名單寫下來,我派人一個個找來,讓他們帶著扇子來縣衙,扇子丟了的,就可能是凶手!”
??單華聽完一愣,嵇康已經派人送來紙筆,讓他寫名單。
??單華心知不妙,手有點抖,哭喪著臉說:“我從未跪在大堂上寫名單,心裏緊張,一時想不起來。”
??嵇康笑笑,拍拍手說:“給他看座,再把牢裏關押的高彥文帶來,幫他一起想。”
??單華一聽手抖得更厲害,歪歪扭扭地開始寫名單。
??功夫不大,高彥文被押來,看見單華就是一愣,問:“單兄,你如何在這裏?”
??單華見了高彥文非常不自在,說:“還不是那把扇子惹的禍!王縣令說又在你家裏找到了同樣的一把扇子,這就懷疑起我來了!要我寫出朋友中收過我扇子的人名單,看誰會是凶手,你幫我一起想想?”
??高彥文喜道:“好啊,我倆一起想,找出凶手就能洗脫我倆的罪名。”
??二人一起冥思苦想,寫了一長串名單,王廣縣令讓衙役一個個地去請。
??阮籍和幾個朋友也沒走,就在大堂上等結果;大堂外麵陸續聚集了不少百姓,聽說今天審理賀氏夜間裸體被殺案,十分興奮,人越來越多。
??目前真凶未定,縣令王廣看嵇康的朋友阮籍來了,命人看座奉茶;嫌犯高彥文和單華也有座,隻是沒有茶喝。
??嵇康有意站在一角,冷眼觀察,發覺單華有些輕微地顫抖,臉色很不自在。
??嵇康忽然心生一計,走到王廣縣令旁邊,耳語幾句,王廣連連點頭。
??嵇康轉頭一看,單華緊張地盯著自己,在猜測自己和王廣說的什麽。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派出去的衙役陸續帶著單華名單上寫的朋友來了,三三兩兩的,人人怕沾上官司,一來就出示單華送的折扇。
??王廣和嵇康一起觀看,確實是單華的筆跡,而且寫的詩詞各不相同。
??王廣沉著臉,問:“你們都是單華的朋友,在這大堂之上,可不許說假話!單華還有沒有送過其他的扇子給你們?”
??眾人先是點頭,說不敢說假話,隨即又搖頭,說隻收過單華一把扇子,並無多餘。
??王廣點點頭,命衙役挨著牆擺上幾條長凳,讓這些人坐到長凳上觀審,先不忙回去。
??不住地有單華的朋友被帶來大堂問話,一個個都出示了單華送的折扇,王廣讓他們一一坐到長凳上去,令衙役們把單華押上來。
??兩個衙役把單華從椅子上拖下來,扔在王廣的公案前,單華臉色煞白,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王廣一排驚堂木,喝問:“單華!你的朋友都已帶到,收過你扇子的,都出示了扇子,都沒丟,你還有什麽話說?”
??單華色厲內荏地說:“大人,我給許多人題詩送扇子,一時半會地也想不起來都送給過誰,肯定有遺漏沒想起來的!現場出現一把我題過詩的扇子,就能說明我是凶手?扇子的主人是高彥文,不是我!”
??高彥文一聽坐不住了,主動站起來,跪到單華身邊,說:“王大人,扇子是我的不假,但是那晚我和幾個朋友喝完酒,想去賀氏家的,但半路下雨折回了,我的家人和家奴都可以證明我在家裏。”
??誰知單華反駁道:“王大人,親人之間不能互證,國法上有這一條;高彥文的親人,不能為他作證,因為證言不可信!”
??王廣喝道:“高彥文在場的證據就是那把扇子,可現在已經在高彥文家裏搜出了你贈送他的那把一模一樣的扇子,說明他的扇子沒丟,就不能證明那一夜他在現場!倒是你很可疑,為何兩把一模一樣的扇子都出自你手?你弄兩把一樣的扇子,是何居心?我看你還是老實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單華狡辯道:“扇子不能說明什麽!聽說那夜現場有個更夫撞見了凶手,這是最直接的人證,應該讓更夫來辨認,高彥文和我,哪個是凶手!”
??這一點王廣不便反駁,立刻發下令牌,讓衙役速去帶更夫來。
??過了一會,更夫來了,跪倒拜見縣令大人。
??王廣點點頭說:“免禮,更夫,勞駕你辨認一下,堂上跪著的兩位,有沒有你那夜遇到過的凶手。”
??更夫仔仔細細地打量二人,看了半晌,回稟說:“王大人,那夜我遇見的那個人戴著帽子,看不清臉;夜裏又暗,身材也不是很清楚,所以這大堂上的兩個人,看上去都像,又都不像凶手。”
??王廣一聽,目瞪口呆。
??嵇康及時在旁邊咳嗽一聲,王廣聽了猛人驚醒,剛才嵇康已經預料到單華會抵死不招,已經出了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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