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現世】第三十五章
第36章【現世】
掐指一算,距離玄極要離開的時間大概還有二十來天。
而作為新晉網紅,玄極最近的龍套費那可是水漲船高——雪停之後又給劇組演了兩次副將,緊接著稍微盤算了下剩下的錢夠自己這剩下的日子用了,玄極便又回復了那種古人思想,不願再拋頭露面。
任憑導演怎麼勸說,也不肯再繼續演,談另外的合作,也一律讓花眠推掉。
戲不用拍了,這會兒劍鞘也不用找了,他整個人都閑了下來,當真像是他之前承諾的那樣,要守著花眠至最後一秒——這個承諾的完成度,高達……呃,百分之百。
具體表現為:花眠走到哪,玄極跟到哪。
這番舉動真是要了人老命,除了花眠被弄得整天魂不守舍之外,整個美術工作室的人都知道玄極了,看見他天天跟條狼尾巴似的跟在花眠屁股後面,都會善意調侃:「喲,姐弟感情真好。」
對此,花眠哭笑不得。
玄極依然黏糊她,黏糊得很緊。
比如這一天。
花眠正坐在道具車裡,一邊看韓劇一邊糊道具大劍——這把大劍原本是要給新的配角神獸用的,畫好了圖紙交給道具師傅,結果用3D列印弄完,寄過來的東西拆開快遞已經被暴力運輸得根本不敢看……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本來就是急著要,明天就要上戲的東西,花眠只能連夜搶救。
這讓花眠很暴躁。
而整個H市都知道,哆啦A夢是很好說話的,但是哆啦A夢也有不好說的時候——那就是一切涉及道具製作的時候,她會變成暗黑版哆啦A夢……需人們敬而遠之。
於是此時此刻,在花眠埋頭剪剪糊糊時,道具車方圓幾百米內識相得連只蒼蠅都沒有,只有玄極抱著手臂坐在一旁,什麼也不幹,就光盯著花眠——看著她的手或者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東西,或者拿起漿糊,又或者抓起噴漆搖晃一下,忙碌又有序的模樣……
側臉,車內昏暗光線下,那長而濃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十分可愛的模樣,她自己大概不知道。
玄極看久了,終於偶爾忍不住搭話:「做得完不?」
花眠頭也不抬:「你別吵我,我就做得完。」
玄極:「……」
認真做事時固然可愛,但是認真過頭就有些六親不認、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也很欠揍。
男人將無歸劍隨便放下,不著痕迹蹭到她的身邊,此時花眠身邊手機里韓劇感人的BGM大作,玄極先是被嚇了一跳,目光移過去,看見屏幕里,那個畫面告訴他叫「電勢鋸」的東西里,男角哭泣著,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戒指,套到了躺在雪地中央緊緊閉著眼睛的女主手上……
玄極:「他們在做什麼?」
花眠忙中抽空抬起頭看了眼手機:「男主在給女主求婚,我們這的習俗,提親就得有個鑽石戒指,意思就是跟全世界宣布,這姑娘我預定了你們誰也不許搶……雖然這會兒女主好像已經掛了。」
玄極問:「掛了?」
花眠冷酷無情答:「就是死了,這部韓劇充分說明一件事:你們男人就喜歡干脫褲子放屁的事,早幹嘛去了?」
玄極:「……」
玄極擰過頭看了眼身邊小姑娘那張面癱的側臉——她只有在幹活的時候,才會顯得特別與眾不同,完全不在意自己說話的語氣以及說話的對象,也不磕磕巴巴了,就跟精神分裂似的瞬間變成不容反駁的女王。
玄極:「鑽石戒指很貴嗎?」
花眠:「貴。」
玄極下意識想掏懷裡的口袋,這時候聽見花眠頭也不抬道:「你那點龍套錢就夠買個戒托兒,別想了……想來那汐族女祭祀也看不上個光禿禿的圈兒。」
「……」玄極將手縮了回來,有些抱怨似的嘟囔道,「都說了不娶她,你怎還在提這茬事?」
花眠:「那你要戒指做什麼,難不成還有別的姑娘讓你惦記?」
花眠擰過頭看了眼玄極,微微蹙眉,質問。
然後。
不經意地對視上了男人的目光。
大腦放空了三四秒——
花眠:「……」
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瞬間從「黑暗哆啦A夢」狀態清醒過來,花眠眉頭鬆開,一張臉由白轉紅再轉青,她結結巴巴地道歉,認真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剪刀——
恨不得想捅死自己一了百了。
她怎麼能這麼跟他說話!
……啊啊啊不會剛才也說了很多糟糕的話吧?!
她完全沒有記憶剛才和他說了什麼……
要瘋了。
要瘋了!
抬起手,花眠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碎碎念地把自己罵了一頓,正欲跟玄極再好好道歉,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道具車的車門被人一把拉開,整個美術工作室老大探了個腦袋進來——
「花眠,劍糊好了嗎?」
車內空氣有些凝固。
玄極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
花眠條件反射地舉起手中正在進行修復的東西,然後遭到了主美術老大的殘忍嫌棄:「這糊的什麼屎東西,明天這玩意拿過去不用問我都知道要挨罵,你還是拉倒吧。」
花眠:「我我我……糊了一晚上QAQ!」
老大不理會她,環繞道具車周圍一圈,最後將視線定格在玄極的無歸劍上,眼一亮,指著無歸劍興高采烈道:「這不是有現成的嗎?不早說……噯這麼精緻的成品劍以前怎麼沒注意,新到的模型啊?哪家做的,很有誠意啊,以後可以長期合作。」
花眠:「……」
玄極:「……」
沒等花眠開口拒絕,她的老大已經扔下一句「別糊了就用這把行了」之後飄然離去……噠噠腳步聲漸行漸遠之後,車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花眠:「……講道理,那,那把無歸劍亂放叫人看見,你你你也有責任對吧?所以無歸劍可能作為一般道具被凡人舉起來嗎?」
玄極想了想:「無歸劍非一般劍,破有靈性,尋常不得為他人所控,否則如同揮舞千斤之石……但使用之前滴一滴我的血,使用時,我若在旁邊瞧著,尋常人等揮舞個一盞茶的時間,倒也不成問題。」
花眠聞言,聽出玄極有鬆口的意思,頓時來了希望,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問:「那,借、借你劍我用用?」
玄極:「可以。」
玄極:「給錢,只收現世流通貨幣。」
花眠一頭霧水:「什、什麼東西?」
玄極:「人民幣。」
花眠:「………………」
花眠捂住自己的錢包,微微瞪大眼:「你都要走的人了,怎麼能突然貪財起來!」
玄極無動於衷,一臉理直氣壯——很顯然是完美直男癌再次犯病,並不認為自己要現世流通貨幣要去做什麼這件事,需要跟她做過多的交代。
花眠好女不跟男斗,自然爭不過他,想到好歹也要人家一滴血這種設定,只能氣哼哼地問玄極開個價……原本以為玄極對現世貨幣並沒有多少具體概念,說不定開個十塊八塊的也就當辦家家酒似的給他了——
沒想到男人掏出懷裡的人民幣——一大沓——仔細數了數,數完之後,給花眠報了個,打從他來現世這麼多天,她就養了個白眼狼的天價。
見花眠面露不善,他還理直氣壯:「這些天,日夜打工,登台演戲,我也對現世貨幣有了一些了解……花眠你,休想誆騙外鄉人。」
花眠:「……」
居然,還倒打她一耙誆騙外鄉人。
對現世貨幣有了解怎麼了,了、了不起么?!
那你很棒棒了?
花眠氣鼓鼓地且軟綿綿地瞪了玄極一眼,然後直接把錢包掏出來塞他手裡了——就一個軟綿綿的火影忍者主角同款青蛙錢包,裡面幾百塊錢加幾個鋼鏰兒……把錢包塞給男人後,她彷彿怕他再漲價似的轉身想要去伸手拿無歸劍,指尖快要碰見無歸劍時,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縮回手,不動聲色轉過頭看著身後的男人:「我拿不動!」
玄極聞言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小姑娘插著腰,一副「我給了錢的」理直氣壯的小模樣,眼中的光都活靈活現的,又覺得可愛……
於是忍不住勾起唇,連帶著那張棺材臉上也露出一絲絲笑意。
「我給你拿。」他沉聲道。
於是,花眠眼睜睜看著玄極把她的小青蛙錢包收了起來,站起來走向她,將那把之前隨手擱放在地上的劍拿起來,還相當可恨地在手上拋了拋,挽了個劍花。
劍鋒在空氣中發出破風之音,聽在花眠的耳朵里,就像是那個刻薄鬼無歸嘎嘎鬧著嘲笑她的聲音。
花眠:「……」
嫩白的指尖一指男人手中的劍:「你的劍在嘲笑我。」
玄極頭也不抬:「劍不會說話,你別冤枉它。」
花眠:「……」
他會啊!
還很刻薄!
你還幫他說話!
超氣。
……
大劍的事兒解決之後,花眠也不用再為了修復被快遞寄糊的劍通宵了。
帶著玄極跳下道具車,拉上門,這一天的工作就快要收工——
此時是十一月初,距離玄極離開大約還有一周。
這一晚難得沒有烏雲遮月,月色見好……花眠沒有急著回酒店休息,而是鬼使神差一般,不顧身後還有個人一步一隨地跟著,突然有了散步的興趣,繞著整個影視基地散步走了好大一圈。
走著走著便來到了嚴格上來說算是第二次遇險的地方,那片廢棄的工地,黑夜月光之中綠燦燦的黑幽幽的,北風吹來,空氣之中都是腐朽的氣息……
花眠來到那一次出事地點,巨大的石磚自然已經被挪走了,只是壞掉的吊車、斷裂的鋼絲還在那略微嚇人地迎風搖晃——花眠站在那吊車之下,抬起頭看著隨風搖擺的鋼絲:「那天的事,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歷歷在目……你從天而降在我的面前,我暈過去之前,看見的最後一幕也是你。」
她聲音很輕,幾乎要被吹散在空氣之中,站在她身後,玄極束手而立,並不知該如何搭話……只是手似有似無搭在無歸劍鞘上,彷彿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顯然他也對這裡發生過的一切心有餘悸。
花眠餘光瞥見這幕,低下頭輕笑了聲,似乎散步散夠了,腳下一轉,沉默往回去的路走——
這些天。
她來過這片廢棄的工地。
也天天搭乘電梯上下酒店。
也去醫院遠遠地看過一眼王哥。
……只是什麼都沒有再發生。
好笑吧,明明應該對此鬆一口氣,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花眠卻覺得自己甚至有一絲絲的失望……就好像她巴不得發生一些什麼事——
叫他愧疚,叫他緊張,叫他捨不得走。
然而。
或許是易玄極真的把劍鞘已經找到的事情散播出去,狐族的人再也沒有出現,她的日子好像也恢復了最開始的寧靜——
生活平靜得彷彿在嘲笑她眼下的行為有多可笑。
花眠背著手,腳尖踢飛了面前地面上的積雪,揚起雪塵……她垂下眼,心中亂如麻,卻偏偏只能面癱著臉強撐著什麼都不顯露出來,只是悶悶道:「易玄極,我安全了,你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她背著他,男人看不見她臉上的情緒。
只是此時烏雲又冒了出來,遮住了原本還不錯的月光,天空陰沉沉的,又開始陸續往下飄落鵝毛大雪……
花眠背著男人,感覺到鼻尖上飄落的一絲涼意,她微微蹙眉……然而這時候,卻突然感覺到身側吹來刺骨的寒風消失了,她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他高大的身軀沉默地替她擋去寒風,抬起大手,遮在她的頭頂。
花眠茫然地眨了眨眼。
「又降雪了,仔細著涼,回去吧。」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沉穩。
他站在她的身側,替她遮擋去寒風冰雪,這一動作做得自然而然,就像是他曾經對她許諾過的那樣——
他會守著她到最後一刻,無論是狐族侵害,還是寒風暴雪,他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