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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我叫畫眉

  昭和二十九年七月,寧珂率尖銳營三十精英強渡羽嵐河、夜襲斷頭崖,為歐陽奕兵分兩路搗毀邱昱主營、切斷小國與邱昱聯絡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一戰,是北周揚名立威的第一戰,隨即歐陽奕趁勝追擊,直闖南疆心腹之地。


  這一戰,敵軍死傷無數,歐陽奕所率尖銳營深入人心。


  戰報傳入北周,傳入皇城,百姓們載歌載舞,日日裏都有人焚香請願,願犧牲在這一戰中的將士們在天有靈可以安息,願烈士遺孤們得所贍養。


  皇城所有的鋪子都打出了半價的牌子,普天同慶的氣氛傳遍十裏長街,卻停滯在垂詢殿前。


  垂詢殿的大門緊閉,日漸蒼老的昭和帝一遍遍看著寫了平藩三策的奏折,良久,禦筆朱批:“前兩策已見成效,聖巫久教卻無成果,擇日送回南疆,以此為戒,責令南疆,永不可再犯。”


  衛敕恭恭敬敬的接過昭和帝寫完的折子分別送到三個王府中過目,昭和帝保持著剛剛的動作未曾動作,想著批過的那封奏折,眼神又掃過玉峰關八百裏加急送回的戰報,手按在書案上,良久,長歎了一聲。


  “寧珂,可惜了……”


  秦王府與燕王府一例的照燈結彩、歌舞升平,慶賀北周首戰告捷,然而齊王府中卻隻點了一支蠟,簾幕將四周遮的嚴實,所有一切的輪廓都籠在了陰影之中,看不分明。


  書案前有人以手支頜,沉寂在那無邊無際的月色裏。


  長夜寂寂,唯他不知今夕何夕。


  起風了。


  夜間的風透過窗縫掀起了書案上那一封薄薄的戰報,與昭和帝所看的戰報一模一樣。


  寥寥幾字,卻足以擱淺心底萬千思緒。


  自此後,心中有一個角落,再沒有人能進得去。


  “斷頭崖一戰,寧珂率尖銳營精英三十一人,以一擋十,殺敵過百,成全戰大勝之契機,然終遭南疆軍隊圍剿,雖浴血奮戰,無一生還,軍師寧珂,亦亡……”


  ……


  南疆。


  兵敗如山倒,邱昱迅速組織人馬撤回了元城,元城人丁不算興旺,然在這大漠深處,卻也是難得的富庶之地。據聽聞,邱昱帶兵撤回來的時候還一如既往的井井有條,隻是那將士們的眸中,分明有著難掩的落寞和頹敗。


  這一夜的元城,有快馬加鞭易容而來的異鄉客,有大敗而歸卻不顯山露水的南疆王,還有棋苑深處,時不時響起的低低的喃語。


  棋苑是邱昱在元城的別院。


  而此時的棋苑裏,重重珠簾次第卷起,有深藍的人影自那帷幔簾幕間快速穿過,路遇的丫鬟們紛紛屏了氣息,垂首立在一旁。


  那人影直直的穿過三條遊廊,在垂花門前站定,對著從屋內出來的大夫道,“怎麽樣了?”


  那大夫搖了搖頭,“要是聖巫在就好了,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


  男子的神色忽而便沉鬱了起來,半響,道,“你先下去吧。”


  那大夫躬身而退,男子則推開門進了內室。


  清涼的香霧順著鬆石鼎飄了過來,隔了那一層層的煙,分明看得見深紫的床帳後隱約露出巴掌大的一張臉,洗去了鮮血與泥垢,如一朵雲般安靜在層層堆疊的錦被中,驚心的秀氣。


  再走近,便見這張臉實在是細膩,就如極輕極薄的骨瓷,然而說是骨瓷,卻又比骨瓷還蒼白了許多,不知是因為受傷失血過多,還是許久不見天日?

  額角有些青紫的於痕,在這張臉的陪襯下,愈發的觸目驚心。


  這於痕,大約是她受傷後留下的吧。


  邱昱如是想,心中卻莫名的一動,想起那漫天的血海與劍光中,散發而笑的女子,帶著他從未見過的淩厲的性子,刀劍並用,即便再無半點力氣,也倔強的不肯認輸。


  那一夜整整三十個人,明明早已逃出了危險範圍,卻又為了救她甘願折戟於此。可見她的地位,絕非一般的高貴。然而究竟有多高貴?邱昱把北周的將領捋了個遍,始終沒想到北周有什麽叫得出名字的女將領。


  他細細思索著這個人所有可能的身份,直到心中出現了一個模糊而大膽的猜測,隻是這個人不醒,永遠也得不到印證。


  榻上的人忽然動了動,似乎有將要醒來的跡象。


  邱昱抿嘴,叫進幾個人來,將榻上的女子一把拖起來,帶入了隔壁的刑室之中。


  極其稀疏的幾抹陽光透過鐵窗照了進來,照著半伏在草垛上的女子的臉上,照的她臉上癢癢的,總覺得有點不舒服。嚶嚀了一聲,帶著大夢初醒的迷蒙,那女子睜開了眼。


  一瞬間的水氣氤氳,她那曆經鮮血洗禮卻依舊溫婉的眸子一眼便抵達邱昱心底,看的邱昱心中又是一動。


  “你醒了。”


  模模糊糊的視線裏,隻瞧見有人穿著藏青的長袍,腰間係著牛乳色的腰帶,記憶裏卻似在哪裏見過這裝束一般。窸窸窣窣的折騰了許久,那女子方才歎了口氣,將疑惑的目光盯在視線中愈發清晰的邱昱身上。


  腰帶上的黃金白銀極其紮眼,然而卻代表了他極為高貴的身份。


  一瞬間有許多事情模模糊糊的一閃而過,然而不容她細想,額角便又如刀紮一般的痛了起來。


  她吃痛的歎了一聲,扶額長歎,隨即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回在草垛上,很明顯不願意回答邱昱這問的沒水平沒營養的問題。


  邱昱看著神色淡定的女子,心中愕然。


  想象過無數次這人醒來的場景,以她在斷頭崖那淩厲的性子,以死相挾也不是沒有可能。


  於是他收起了所有可能會威脅到她性命的工具,包括床頭那約莫一指寬的、其實是用來削水果的小刀。


  然而看這女子一臉恍若不知的表情,難道他所有的準備都白做了?


  邱昱站在門外被無視,問的話還沒人搭理,心中的火氣“蹭蹭”的就串了上去,推開牢門一腳踢向又趴在草垛上半眯了眼的女子,“起來!”


  那女子受不住這樣猛烈的動作,自草垛上滾落在地,手一撐地就猛地咳嗽了起來,空洞的咳嗽聲聽在邱昱的耳中愈發的煩躁,等到咳嗽完了,那女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猩紅,苦笑了一聲,又抬起頭盯著邱昱看,“你是誰?這是哪裏?”


  嚴肅的表情就好像這話該她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般。


  “你是誰?”


  邱昱在寧珂麵前蹲下身來,卻把自己恰好的護在高手隱匿的中心,隻要眼前的女子有任何一個或許會傷害了他的動作,這個女子就會被四麵八方射過來的箭剁成肉泥。


  “我……”


  那女子偏了頭,難得的認真,然而半響,卻直勾勾的看向邱昱,像是問邱昱又像是問自己。


  “是啊,我是誰?”


  這一偏頭,額角那痕青紫便愈發的深了起來,落在邱昱眼中。眼前冷笑一聲,掐起那女子的下頜,盯著她如白瓷般細膩的肌膚,一字一句道,“玩失憶?”


  然而這三個字卻成了邱昱給那女子的答案,“我失憶了?”


  先是一副懵懂的樣子,隨即對著邱昱點點頭,“大約我失憶了。”


  “別和本王玩把戲!”邱昱霍然站起身,指著那女子惡狠狠道,“寧珂!”


  一瞬間便凝滯成了極致的靜,靜到邱昱想要再次蹲下身搖搖那女子,看她在這使人窒息的靜中是不是已沒了呼吸。然而下一刻,那女子卻嗤笑了一聲,“你是王爺?”隨即又看了看四周的陳設,恍然大悟道,“這裏是王府的地牢?”


  不等邱昱說什麽,倏忽皺起眉,回想著邱昱那震怒之下喊出的名字,低低的問了一聲,“誰是寧珂,你的仇人嗎?”


  “對,我的仇人。”


  本就稀薄的光線愈發的被那鐵柱隔成層層碎影,邱昱看這碎影中笑的近乎安詳的女子,莫名的就在心中覺得詫異。


  她是真的失憶了?

  還是……聯想到這女子在這驟然加之而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謊言,邱昱便是一慌,隨手拉過一車的刑具來,頓在那女子的麵前,“坦白從寬,你看看這些刑具,無論哪一個下去,你都受不住。”


  那女子憐惜的眼神掃過各色刑具,有的是一坐下去就會被穿成篩子的、有的是一旦粘連在刑具上便會撕下一層皮的、有的是一旦被關入籠中,無論朝那個方向動都會被鈍刀一刀刀的刺穿皮肉……


  “太殘忍了……”那女子一遍遍流連在這些刑具上,苦笑了一聲,“我當然受不住。”


  “那你還不快從實招來?”


  邱昱冷哼一聲,隨著那女子的眼神一遍遍看過那些刑具,自己也心裏也覺得是太過殘忍了些,對於眼前這個稍顯瘦弱的女子來說是太過嚴厲了些,哪一個她都承受不住。


  “我倒希望我能說出來。”


  慵散的女子撥了撥草垛,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淌下,對著邱昱懶洋洋的笑了一聲,“大概我叫畫眉,女扮男裝想要暗殺你被你發現了,所以你相當恨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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