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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太子逼宮

  “臣一直在鍾粹殿伺候皇上,並不知道豐皓軒走水一事。”寧珂坦然,起身拜倒在昭和帝麵前。


  然而本性多疑的昭和帝並不會因這句話就相信了寧珂,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轉過身對著衛敕道,“暫且押往刑部,再做打算。”


  極少見昭和帝如此震怒,寧珂即便有罪,也貴為當朝國相,決不可押往刑部受審,然而昭和帝卻偏偏就說了出來,可見昭和帝此次動了極大的怒氣。


  寧珂轉念一想,已順從躬身道,“罪臣寧珂多謝皇上恩典,隻是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皇上萬萬要保重龍體,決不可氣壞了身子,否則便是臣錯上加錯,即便粉身碎骨,也難辭其咎。”


  而一旁的衛敕卻開始佩服寧珂的應變能力,以往也不是沒有位高權重的人被無故加責,涕淚肆流者有之,癱軟跪地求饒者有之,然而如寧珂這般不動聲色把昭和帝拋過來的所有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還勸昭和帝保重龍體的,是北周自建國以來第一人。


  怪不得年紀輕輕便已官至國相,這般圓潤老辣的心思,隻怕即便是朝中諸老,也難有人及。


  ……


  被匆匆叫醒的刑部主事一路傳下去讓人點燃了一順的長明燈,待寧珂在桌前坐了許久,刑部尚書彭樂方才打著嗬欠走過來。


  此刻的寧珂雖為階下囚,然而因了衛敕特殊關照,是而也不敢擺出審訊的意思。反而掏出自己的私房錢叫人拿了去買來酒菜,大有把酒言歡,以訴素日來仰慕之情的意思。


  寧珂坐的距離窗子近些,自然便聽得見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分明多了一種不相稱的“鏘鏘”聲,清脆而有力,雖聽得出是刻意壓低,但在這雨夜,還是透著蕭殺之氣席卷而來。


  隻是眼前的彭樂並不知道窗外的情形,隻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不時地嘟噥一兩聲,“小五怎麽還不回來?”


  百無聊賴的寧珂卻開始留意了彭樂指節的節奏,兩長一短,兩短三長的重複,不知是不是有什麽深意在裏邊。彭樂發現寧珂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自幼學過打腰鼓,是而喜歡這些節奏。”


  寧珂頜首,支了頜淺淺一笑,望向窗外。


  “聽說灃威大營回京了。”彭樂斟了兩杯茶,推給寧珂一杯。隨即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酒菜還沒回來,大人請將就著些。”


  寧珂習慣性的一讓,“彭大人說笑了,我現在不過是階下囚而已。”


  雨勢漸收,然而便是在這愈發小下去的雨聲中,那“鏘鏘”的聲音愈發的清晰,像是刀劍撞擊在鎧甲之上的聲音……奇怪,這大半夜的,怎麽還會有人操練?


  難道是……逼宮!


  寧珂腦中轟的冒出這兩個字,她自然是知道灃威大營的,被她頂了名的倒黴侍衛寧珂,不就是灃威大營的麽?又聯想起當年自己還是林如歌的時候,昭和帝重病,容楚侍立昭和帝近前,便常時不時的提起灃威大營諸將實在想念,想要進城探望。


  彼時她還想,若是一日昭和帝明顯的表現出大限在即的樣子,灃威大營的諸將們一定會揚起馬蹄、踏破皇城來表達他們對於昭和帝的著實想念。


  剛剛豐皓軒被毀,她自然便懷疑到容瑄的頭上。


  既然昭和帝心心念念的人隻有顏玉一人,那餘下的半封遺詔就一定在豐皓軒之中。


  再聯想到容瑄對昭和帝的怨念,也隻有逼宮這一條路可走,逼死昭和帝,兩個半封的遺詔都在他的手中,下一代皇帝,必他無疑。


  如此,容瑄那時不時流露出的古怪的性子,以及宴春樓上對梅亞子的怒斥,便好解釋的多了。


  一瞬間所有的念頭紛遝而至,寧珂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容瑄此事是斷斷不可成的,即便可順利闖進九重宮門,誰知道以昭和帝那極細膩的心思,極狠毒的手腕,會不會早就布置下了天羅地在那裏?


  曾經的容錦逼宮兵敗,不也是因為太過於輕視昭和帝了麽?


  更何況,昭和帝與太子相疑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早在月敏姑姑沉湖、太子帶著皇後怒闖鍾粹殿……昭和帝對容瑄,大約便存了殺機,先前所有的笑語相向,大概也隻是萬千假麵中的一張而已。早就知道這天下下最為薄情的便是最尊榮的帝王家,然而,竟薄涼至父子反目、骨肉相殘,卻還是讓寧珂心中狠狠的拽了一下。


  麵對親生骨肉尚且如此,她不過一介外人,又如何能安然置身?


  正胡思亂想間,小五猛地一把推開門房,悶悶的走進來,將手中的一壇燒酒和一個袋子對到桌上,“去得遲了,酒肆都關了門。這唯一一壇燒酒還是小五敲開了酒樓的門問人家佘下來的,酒雖粗劣,但這豬蹄絕對是好豬蹄,小五去買的,可是皇城十裏飄香的獨一家!”


  寧珂淺笑,親自撥開酒塞,平平倒了三碗酒,一一推過去,濃鬱的煙火順著導煙管排出去,燈火微黃,照的幾人生出了推心置腹之意,寧珂最先端起碗,分別敬過去,長歎了一聲:“這幾日來可真是不太平。”


  彭樂深以為是,對著寧珂敬了敬,一仰脖子把一碗酒喝了個幹淨,待放下碗才看見寧珂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一瞬間便又生出須些窘迫之意,笑了笑,“我是粗人,也不會說什麽文縐縐的話,隻知道一句,叫什麽,棋逢對手,酒遇知音?”隨即便又覺得對手這個詞用的不妥,隻是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什麽詞來替換,便又笑了一聲,“嗯……不是對手,就是酒遇知音吧,不管怎麽說,國相大人但凡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會讓大人為難。”


  寧珂淺笑一聲,“叫什麽國相,左不過是些虛名,兄弟不嫌棄,叫我寧珂就好。”


  彭樂久居官場,知道這隻是高官們常有的一句客套話,可聽不可信,是而便隻是“嘿嘿”笑了幾聲,便也胡亂搪塞了過去。


  倒是小五,聽見寧珂此言,眼神瞬間閃閃發亮,連問了幾句“真的嗎?真的嗎?”待聽到寧珂肯定的回答後,便露出雪白的牙咧開嘴大笑了一聲,“國相真是痛快性子,小五喜歡……哦,不,寧兄弟,寧兄弟!”


  寧珂也不推辭,坦然的受了小五的兄弟之稱,又給兩人斟滿了酒,“能與二位兄弟結識真是三生有幸,來,為我們的緣分,再幹一杯!”


  三個人推杯換盞,卻各自懷了一份心思。


  ……


  所有的部隊都在鍾粹殿前集合完畢,容瑄帶了些欣慰一一掃過。


  這是他的兵。


  容瑄尚武,便如每一個喜歡武功的人一樣,對著帶兵,尤其是帶好兵有著天然的興趣,借用容靖一句話,就是,“他娘的,咱這種大老粗,看見好兵比看見娘們還高興——”


  他苦心籌謀已久,等這一天也等了好久。


  終於,他淡淡開口,“兩封遺詔都已在我的手中,隻要今夜逼死老帝,本宮就是新皇!”


  那隊伍無聲移動,以愈發緊的握住手中的劍為回答——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容瑄卻忽然抬了抬手。


  無聲蠕動的隊伍便在這動作下停止了前進,容瑄帶了幾分疑惑看向鍾粹殿,寧珂不在?衛敕也不在?微啟的殿門間,隻隱約瞧得到青色宮裝的婢女們垂首捧燈,一切寧靜的都好似什麽沒有發生過。


  寧珂此刻不是應該在鍾粹殿聽訓麽?

  豐皓軒藏有遺詔,寧珂住在豐皓軒卻任由豐皓軒走水,此刻不在鍾粹殿,又在哪裏?


  衛敕此刻不是應該在鍾粹殿看著父皇教訓寧珂然後再求情麽?


  更或者,不求情總該勸父皇消消氣啊?衛敕不在鍾粹殿,又能在哪裏?


  容瑄思忖半響,眼神一次又一次的瞟過那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因為珍愛,所以愈發舍不得他們去冒險。良久,容瑄抬腳走上台階,推開殿門,走進鍾粹殿。


  素絡急衝衝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容瑄,便又底下,眸中似有千言萬語,然而在垂眸的刹那盡數遮掩。


  容瑄未曾在意,直直的走過去挑開帷幔。


  明黃色的床帳中,分明可見有人麵朝裏側臥,留給容瑄一個垂垂老矣的背影。


  “父皇?”


  容瑄嚐試著叫了一聲。


  龍榻上那人卻好似睡的特別香甜,偶有夢中囈語,卻並不回過身來。


  “父皇,您睡了麽?”


  容瑄又朝前走了一步。


  回應他的除了榻上昭和帝起起伏伏的呼吸,便再也沒了旁的聲音。


  容瑄抽中懷中早已備好的短刀,一步步逼近那個背影。


  “你幹嘛?”


  昭和帝忽然翻身起塌,看向走過來的容瑄,神色在宮燈的照映下,愈發的清明。


  容瑄來不及縮手,眸色深了深,便加快了步子逼過來,高高揚起手中的短刀,獰笑道,“父皇,您這個皇上當的時間可是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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