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擅改密信
上亥的天很快便籠下了夜色。
或許是因了上亥碼頭的淒慘,今日的一輪弦月,怎麽看都自帶了血腥而孤涼的氣息。
客房內,容楚以手支頜,俯身在桌上,騰出一隻手來揉按著額角。微微的一聲歎,來不及被門外的人聽清便於空中消散了去,仿若糾纏了無限的宿命因果輪回,無力掙紮,隻能順從。
隨即支起身,扯過一張紙來,宣泄心情似的胡亂畫了幾筆,便又皺了皺眉揉作一團將那紙扔了出去。紙團滾落下台階,滴溜溜的朝門口滾去,終於在門簾被門外人挑起的刹那頓住。
恰好便頓在那人的腳邊。
容楚的視線順著那紙團一直向上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的縐紗長衫,隨即抬眸,待到看見寧珂懷中的小孩時愣了一下,忽而轉眸讓了地方請寧珂坐下,逗弄著寧珂懷中的孩子,似想到什麽,噗嗤一笑後複又低聲,“哪裏來的小孩?”
“今日在碼頭上撿來的。”寧珂含了笑,眸色關切道,“看你心情不好,怎麽了?”
“無妨的。”容楚歎了一聲,鬢間挑落一點星白,愈發顯得他神色憔苦,“今日的碼頭……唉,你說這些到底是何苦來?你爭我搶,亂哄哄的一團,害的,終不過是無辜人的性命。”
容楚這番話說得剖心,聽在寧珂耳中,又是一番計較。
然而思量許久,寧珂還是長歎了一聲,無意識的握住那小孩頸間的銀鎖,細細把玩了一番,垂了眸道,“既已過去,還提這些幹什麽。”
“說的是。”容楚苦笑一聲,朝後仰去,“不提也罷。”
夜色愈發的濃重,星月清輝打了轉撒在容楚的眉眼上,每一分一寸的膚色都被那皎潔月色映的愈發的聖潔而清雅了起來,隻是那隱在被窗欞隔開的暗影中的眸子,終還是升起一絲絲的霾雲,即便是垂了眸用熱茶的水汽去蒸,也遮不住其間倏忽而過的牽纏糾葛與不忍、無奈。
寧珂瞧得清楚,卻並無心思去探討容楚眸中深意。
指尖仍舊是有意無意的掃過頸間銀鎖,頓了良久,方才低聲道,“這個孩子身世不一般。”
是不一般。當寧珂掀起了筐的時候,看著這個被一堆綾羅綢緞包裹在那裏的小孩子時,心裏就把這孩子的可能身世捋了一遍。
杜氏引燃炸藥事發緊急,卻有人將他裹在了這筐裏,避開了炸藥,也避開了慌亂人群的踩踏,可謂思慮縝密;然而碼頭人數多而雜,卻就這樣丟在了碼頭上,又不可謂護之周詳。
顯而易見是有人趁亂把他丟在了這裏由他自生自滅,可是又礙於他的身份,又不能讓他死在這混戰之中。
尤其是頸間的銀鎖--寧珂掂了掂,自那孩子頸上解下銀鎖,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又遞給容楚,帶了幾分怔忪道,“你有沒有覺得,這銀鎖似曾相識?”
容楚垂了眸,接過銀鎖的刹那觸著寧珂指尖,一樣的徹骨冰涼。
“夜裏總還是有些冷。”容楚尷尬的笑笑,“上亥的晝夜溫差也太大了些,可惜忘了帶可取暖的無虞香。”說罷,垂了眸將目光牢牢釘在那銀鎖上,普普通通的造型,隻是中間刻的那朵花,確實是南疆常有的花型。
寧珂記得,是因為那次在瓊華宮,她一眼便瞧見帶了南疆風味的器皿,與中原自是一番不同。
然而心中卻轉了個念,覆手合住那銀鎖又遞給寧珂,低低一笑道,“你想多了。”
“但願。”寧珂鋒芒必爭,又將那銀鎖係在了小孩頸上,恰逢那孩子許是受了涼氣,忽的睜開眼哇哇大哭了起來,寧珂哄得手忙腳亂,對容楚笑道,“不說了,這孩子身世如何,與我們也有一番緣分,我自該收養。隻是,找奶娘的事情,還要勞煩殿下了。”
說罷,拉了拉披風裹緊孩子,直直奔了出去。
門扇開合間扯進來的風卷滅了燭火,一連串細碎的響動後,燭火又在“噗”的一聲響中亮了起來。容楚又恢複了寧珂未進來之前的樣子,垂了眸凝思良久,還是落筆,在紙上快速寫過幾行字,隨即遞給一旁的紫練,低聲道,“按暗衛的方法封了,送回皇城。”
紫練躬身接過,卻在俯首的一瞬,瞧見容楚鬢間不知何時抽出的一點星白,匿在那烏壓壓的青絲之間半顯半露,不知為何便覺得滑稽。
說是滑稽,卻又笑不出聲。隻是一瞬間的事,紫練卻已打定了注意,恭恭敬敬的接過那紙,回了自己的偏房,就著月色決絕的添上了一句話,“主上躊躇,先生可自決之。”
那雕了和合二仙的木欞窗間,隻見得紫練一抹古怪而認真的笑意。
被月色映的,隱隱的起了幾分幾乎慘烈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