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南柯一夢
寧珂皺眉,忽然覺得臉上癢癢的,輕如羽毛的重量,此刻卻是拉她出這種恐懼的最佳選擇。於是抬手便握住那羽毛,很細很軟,還帶著檀香的味道……
倏忽睜開眼。
卻見容楚一臉詫異的俯過身來,那細而軟的猶如羽毛一般拂過自己臉頰的,是容楚的天青色衣袖。
“你幹嘛?”寧珂支起身向後挪了挪,帶著幾分驚恐和畏懼看著容楚在自己眼前無限放大的臉,幾乎將全身都貼在了軟墊上。
“你幹嘛。”容楚見寧珂醒來,便在她身邊坐下,帶著幾分疑惑道,“棋還沒有下完,你就睡著了?怎麽叫你也不醒,我還以為你怎麽了呢。”
“棋沒下完?”寧珂詫異,垂了眸卻見水晶棋盤上黑白子分明對峙,零零星星的幾個子,甚至就連最初的兵陣都還沒有成形。
可是那句“人生如棋”真實的根本不像夢境。
“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寧珂垂眸支起身來,卻覺得夢魘讓她周身此刻乏力無比。
容楚神色關切,低聲道,“怎麽了,可是夢到了不好的東西?”
寧珂本來要說,隻是扭頭瞥見容楚臉色,又想起那短短的一場夢中,容楚晦暗難明的話來,“人生如棋,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便忽然失了把這個夢講給容楚的興致。
於是笑了笑,“沒什麽。”
容楚也不多問,隻是看著寧珂憔悴的臉色,心疼道,“許是累了。”說著便揮手叫過車旁的侍衛,“去傳令,今日在城外尋一處幹淨的旅舍歇一歇。”
寧珂盯著那棋盤良久,低聲道,“我的棋……可是快要輸了?”
“傻瓜,怎麽會呢?”許是見寧珂精神不濟,容楚的語氣也帶了自己無法擦覺的寵溺,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你我對棋,我必會讓你,怎麽會舍得讓你輸?”
然而寧珂卻並不領情,探頭望向窗外風物,沉默了下來。
隻是卻在心中長歎,容楚呀容楚,原來隻有在夢裏,你才會和我說出實話……
天快黑時便出了皇城,先行一步的護衛隊長鍾越果然定下了一間幹淨的客棧,容楚執了寧珂的手先行,身後幾百人眾的護衛隊寂靜無聲,尾隨其後。
陪著寧珂用過些點心,又安置她睡下,容楚方才出了寧珂的房門。
隔了一堵牆,他的掌心貼在她心口的位置,沒說什麽話,但是眸中隱隱流動的關切與擔憂,已不必再說什麽話了。
然而牆的這邊,寧珂卻依舊睡的並不安分。
夢裏出現了陡峭的懸崖,一地的血與火,妖紅的花卷著熊熊的火勢襲來,其中有她的爹爹,一如往常的清高自傲,白衣如仙,翩翩立在那血火之中,聲音蒼涼而沙啞,“世事茫茫,鬢發蒼蒼。若有來生,何必彷徨……”
不等她驚叫出聲,爹爹便自崖頭躍下。
很輕很輕,輕的就像一隻折翼的蝴蝶,即便是落到崖底也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來。
她的聲音被壓進胸腔裏,仿佛有什麽使勁拖著她的腿不讓她進那血火之地,然而在凝目看時,火中卻現出容楚嬉笑而無辜的臉,隻是帶著陌生的笑意,手中折扇挑起妖紅的曼珠沙華,低低的笑,卻妖魅的讓人感到壓抑,“人生如棋,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爹——”壓抑的呼喚終成了尖叫溢出胸口,寧珂猛地睜開眼,第一眼望見的卻是垂下輕紗的玉色承塵,隨即轉目,便看見推開門奔進來的容楚。
“又做惡夢了?”容楚探出手便去試寧珂額間的溫度,卻摸到一團團被冷汗浸濕的發。於是存了憐惜便一縷縷的捋順那些發絲,歎道,“你今日怎麽了?不如叫霍鈺來瞧瞧,所幸此地距太醫院並不是多遠。”
“罷了。”寧珂長歎了一口氣,緊緊攥住被角,手心的汗洇出了一汪汪的水漬,並不如往常般避開容楚的親昵,隻是仰起頭對著容楚輕輕笑了笑,“我想我爹了。”
然而便是這一句話讓容楚愣了愣,隨即拿開僵在了寧珂額頭的手,替她拉了拉被子,“很快就到江南了。”隻是這話中的敷衍讓寧珂微微的有些不舒服,可她一再說服自己,會好的,到了江南,一切都會好的。
容楚隻是溫柔的拍著寧珂的背,輕聲重複著,“快到江南了……快到江南了……”
寧珂安心的合上眼。或許是因為這句話,或許是因為容楚守在了身邊,這一次她睡著,再也沒有夢到什麽不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