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苦禪
兩人正苦惱著,就見殿內一名長得十分靈秀的沙彌抱著一疊類似經卷的東西出來了。
那門口迎客的沙彌便迎上前去問了一句:“師兄,今如何?”
抱著經卷的沙彌搖了搖頭,回道:“無緣。”
迎客沙彌一副果然如茨樣子,隻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那抱經卷的沙彌便指著一旁的登記簿,對迎客沙彌道:“師弟等會便把這些都收起來吧,從今起暫時就不用登記了。”
聽到這話,謝雨筠不禁著急道:“師父,這是為什麽呀?我們還沒有登記呢。”
抱經卷的沙彌轉身對她們道:“阿彌陀佛,兩位女施主是來求見方丈的吧。對不起了,方丈從今起要閉關坐禪了,短時間內不會再接見香客,女施主還是請回吧。”
二人都有點失望。
謝雨筠指著沙彌手上抱著的經卷好奇道:“那這些是什麽呀?”
抱經卷的沙彌便回道:“這些都是本寺內的僧人或是各地慕名而來的雲遊僧人對於悟道的心得,特地送來求法師指點的。如果有機緣的話,便能入內與法師一見。”
唐漁看著他抱著的那些經卷,少也有十數卷,竟然全都無緣嗎?
“我能試下嗎?”她突然出聲問道。
兩位沙彌顯然十分吃驚:“這.……女施主既非出家人,亦非修道居士,恐怕不合適……”
唐漁上前一步,對沙彌雙手合十一拜,道:“佛不是‘眾生平等’嗎?”
沙彌噎了一下,彼此對視一眼,最後還是那位抱經卷的沙彌反應過來,對她彎腰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是僧愚昧了,既如此,女施主這邊請吧。”
完便把手上經卷放在一旁的案上,又為她鋪展了紙張,磨了墨。
想了想又對她道:“眼下豔陽正盛,女施主要不等用過了茶水再來寫吧。”
唐漁笑了笑向他道謝:“多謝師父,但是不用了,我很快就好。”
她先是淨了手,才坐到案前,提筆認認真真寫下兩行字:
鬆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
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寫完收筆,站起來向沙彌行了一禮。
沙彌詫異,上前心收了紙張,對她道:“女施主請稍等。”完便雙手捧著紙張向殿內行去。
謝雨筠拉了拉她的手,擔心道:“這能行嗎?”
唐漁其實心下也忐忑。她哪裏有什麽悟道心得呀,不過就是一時情急,腦海裏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幾句詩。
這是唐代詩僧賈島的《尋隱者不遇》,他早年就曾出家為僧,詩中的‘尋隱者’而‘不遇’和她現在求見苦禪法師而不得其門而入的情況不正相似嗎?
而據她所知,這裏之前並未出現過有關大唐的任何曆史,她如今不得已借用了這首詩,能不能過關便看意了。
又等了一會,便見剛才的那位沙彌快步行出,徑直來到她的麵前:“阿彌陀佛,原來女施主正是有緣人,請隨僧來吧。”
二人大喜,相視一笑。謝雨筠輕輕推了她一把,對她道:“快去吧。”
於是,唐漁便跟著那沙彌往殿內行去。
是偏殿,其實內裏很大,除了供奉在諸佛神像前的嫋嫋清煙,四周都非常的安靜。
沙彌將她領到殿內的另一頭,便見一白須白眉穿著普通粗布袈裟的老者正閉目盤膝坐在地上……呃.……打盹,旁邊隻有一案、一團蒲、一隻紅泥火爐,那火爐上的陶壺正咕嚕咕嚕冒著水煙。
沙彌倒是見慣不怪的樣子,默默行了一禮,輕輕退了出去。
整個殿內便隻剩下她和一個打盹的和尚,安靜得隻有陶壺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音。
唐漁也沒有出聲也沒有坐下,而是一直安安靜靜站著。
大概過了半刻鍾,那老者方才慢慢睜開雙眼,他先是旁若無蓉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然後又端端正正地盤膝坐好後,才掀了掀眼皮,對她道:“你來了,坐吧。”
唐漁便在另一個團蒲上盤膝坐下。
那老者端詳了她一眼,撚須奇道:“真是怪哉!”
唐漁心下一驚。
她光想著要給蘇世子求個好些的平安符,倒把自己這一茬給忘了。自己靈魂穿越這種玄之又玄的情況,這位苦禪法師難道已經看出來了嗎?
她會被當成怪物一樣被驅逐出去,然後靈魂被超度嗎?
這一刻,她也分辨不出,自己心底的震驚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期待。
她莫名其妙被來到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前因後果之類的,可如果她的靈魂被驅逐,她又將如何呢?
苦禪法師卻沒有繼續下去,而是開始慢悠悠地煮起茶來,還親自執壺給她倒了一杯放到她的麵前,慈祥地笑道:“女施主既是有緣人,便請飲下老衲這一杯清茶。”
唐漁捧起手中的杯子,杯內茶湯色澤金黃,清冽中還帶著少許的花香。她輕輕呷了一口,微微皺了皺眉。
苦禪法師一直看著她,此刻微微笑道:“如何?”
她不懂茶,隻品出了滿嘴的苦澀,隻好如實相告:“苦。”
不料苦禪法師卻哈哈大笑,道:“水沸得太久,茶湯過老了。”
唐漁無語,忍不住道:“那您還拿給我喝?”
苦禪法師撚著白須得意道:“總得有人先嚐了,老衲才能知道苦不苦啊。”
唐漁:.……
這跟她想象中的得道高僧的形象相差得也實在是太遠了吧。
虧她剛剛還心驚膽顫提心吊膽的,以為他識破了自己‘鳩占鵲巢’的事。
她突然開始懷疑,麵前這位法師是否真的如外麵所傳聞的那樣是個佛法高深、已然得道的高僧?
那苦禪法師見麵前的女娃一臉糾結和懷疑的樣子,又是哈哈一笑,非但沒有半點生氣,反而覺得十分有趣,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不緊不慢地鋪在案上,上麵正是唐漁寫的那首《尋隱者不遇》。
“女施主尋老衲,而老衲尋佛法,世間事便是如此,隻是身在其中不自知而已。”
唐漁聽得迷惘,好像懂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懂,但是她還是如實道:“對不起,苦禪大師,這詩原不是我的,而是我借用別饒。”
苦禪法師卻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你在下意識間把它寫下來,就明你與我佛有緣。”
他這話的時候十分認真,一本正經的模樣,到“佛”的時候,才有了幾分得道高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