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琴起意動
不知何時,那花船的第三層高台上,在層層疊疊的彩幔當中,已有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端坐在其中,高台中間用一張薄薄的屏風隔著,漫天飛舞的彩幔遮擋住眾人大部分的視線,隻在隱隱約約間能看見兩名女子分別以紅巾白紗遮麵,一言不發端坐在琴幾前。
顯然這是為了公平公正原則,鬥琴的二人均沒有以真麵目示人。這樣,便能最大程度避免名人效應,令聽眾先入為主。
既是鬥琴,那麽鬥的自然是琴藝。
紅衣女子朝著屏風的另外一邊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多話,便以蔥白般的纖手輕撥琴弦,頓時琴音一起,空氣中似乎都有一陣甜甜的香味隨著琴聲入耳而撲麵而來。
“好妙的琴思!”眾人臉上無一不陶醉。
三皇子左手撐在茶幾上,右手食指和中指無意識輕輕隨著節奏輕輕敲擊在桌麵上,好看的鳳眼微微眯著,靜靜聆聽,片刻笑道:“這位彈琴的姑娘真是有一顆七竅玲玲的心,她這一手琴技出神入化,似是能將虛幻的東西化為實質,然後真真實實地呈現在你的麵前,讓你根本分不清,這究竟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她琴聲所構造出來的美景。這樣的琴技當真奇妙無比。”
此刻的琴聲,聲聲纏綿,綿綿不絕,似膠著的香甜蜜糖,隨著韻律慢慢織就的甜蜜大網,將所有沉浸在琴聲中的眾人都漸漸網羅進去,再以甜絲絲的琴弦上跳動的音符,逐一敲擊著人心,悄悄融化著人們的心底最柔軟深處的那處防線。
年輕一些的少年早已聽得臉色桃紅,似是心中某處的旖念也在蠢蠢欲動,全身上下的細胞無一不感到焦躁浮動,隻是心動旖念剛起,空氣中那絲絲香甜般的味道,溫溫柔柔的琴聲卻又撫慰著全身,每一處細胞在琴音的侵入下仿佛都在叫囂著,還想得到更多,然後又被溫潤如水流一般的琴聲所慰藉,如此反複,卻是無比煎熬,卻又帶來前所未有的舒服。
琴音依然還在繼續,那些年長一些的男人雖然麵色表現不像少年們一樣浮躁,卻也比少年郎好不了多少,不僅在琴音的陶冶下表現得十分歡愉,就連有些幾十年沒動過的春心也起了一股繞指柔的溫情出來。
“你們大興的女子果然才情了得!”祁王一邊說著一邊雙手輕輕鼓起了掌,“現在彈琴的女子一定是一位溫柔多情的女子!我們桑那的琴師哪裏有可比之處!,我真想好好和她探討一下彈琴心得。”
二皇子也是滿臉陶醉神色,聞言笑道:“這有什麽難,任她是誰呢!一會比賽結束,讓她過來見過祁王便是。”說完,視線轉向太子方向,“太子皇兄,你說是不是?”
太子微微笑了一聲,“這,二弟又說笑了,咱們這一趟出來,本就是便裝遊玩,來這裏知道的人沒有幾個,若要見彈琴的姑娘,恐怕又要勞師動眾,恐惹人閑話。”
祁王深感為然,道:“確實如此,不可擾民!我不過一時聽著高興,起了惜知音之心,倒讓二殿下見笑了。”
冬日的暖陽從糊著高麗紙的窗扇照進來,給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光,和煦而暄軟。
好意沒人領,二皇子有點不快,心中鬱遠,說了聲“祁王太過客氣了”。
為免去尷尬,二皇子又看向了對麵的蘇世子,見對方聽著如此美妙的琴音,依然端端正正地坐著,腰依舊挺得直直的,微微垂眸,似閉目養神,仿佛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便調侃道:“蘇世子,如此美妙的琴聲下,怎麽還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呢?”
蘇辭抬頭,道:“恕慎之愚鈍,實在不懂琴。”
笑意在二皇子臉上戛然而止,他的神色都變得尷尬起來。
悠揚的琴聲傳得很遠很遠,原本嘈雜的金柳湖畔也在琴聲的熏陶下變得安靜,受天籟之聲的感染,天公也十分作美,一改前段時間的酷熱,變得溫柔起來,雖然還是陽光充足,卻不猛烈,時不時伴著一絲絲楊柳風吹來,拂過碧綠的湖水,透著點點涼意。
“這樣動人的琴音,我隻在金柳姑娘那裏聽過,想必現在彈奏的紅衣女子一定是她無疑了。”人群中,偶爾也有一兩聲低低的議論,小聲交談起來,互相把紅衣女子的琴音讚的天上有地下無,“你不用聽完那位白衣女子的琴聲再下定論嗎?”
“且聽下去吧,不過我不相信,還有人的琴技能超過這個!”
唐小漁也覺得紅衣女子的琴聲十分美妙動聽,能將人心底最溫柔的情意最大程度地發掘出來,讓人沉浸在愉悅當中,像在心底構建一個沒有困苦的世界,隻有愉悅,隻有心中最想要的。
這就是作為第一個彈琴的人的好處。已經為人心定下了囚籠,聽完了她這首,餘音尚繞梁三日,如何還聽的下別的?雖然白衣女子還沒有開始彈奏,但很多人心中已經完全被紅衣女子的琴聲征服了,心底早就思考著一會要為心中的女神投上多少打賞,按規矩,投打賞得等一會兩人都表演完,才由官方派下來的人端著托盤逐個逐個向在場所有聽眾求賞,再由官方統計好數目,最後統一當眾宣布,金額數目最多者,自然為勝,勝出的那個女子便可當眾揭開神秘麵紗。
在眾人心中,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比試。
之所以這麽熱烈地來看來捧場,不過是人的劣根性作祟,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麽不知天高地厚、毫無自知之名的人如何被現實挫敗!然後碾落泥塵。
琴聲慢慢休止,在眾人心中埋下最後一個音符種子,隻待等下一首琴音響起時,種子便迅速發芽,在人們心中能長成大樹,牢牢占據他們的心,甚至耳朵,直到耳邊再也容不下旁的聲音,隻有自己心中的音樂。
高台上,紅衣女子一曲彈罷,微微抬手對屏風另一邊的人做了個請的手勢,漂亮的雙眸裏,豔光瀲灩,眼中一抹驕傲:到你了。
白衣女子隔著薄薄的一架屏風看向那邊,清冷的雙眸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