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錢之恩
一分錢難倒男子漢。
這句話無論何時，何地，何人，都無可奈何。
於是，善惡之心，畢露無疑！
。。。。。。
錢解決和玉郎南下嶺南，一路舟馬，馬不停蹄，舟不留泊。
路上無事，約行了六七日，到了撫州地界。雖然沿途打聽，但是沒有半點惡鬼的蹤跡。
小鎮偏僻，人煙稀少。
一間客棧，破敗不堪。旗幡上的字號，經過風吹雨打，業已支離破碎。隻剩下一個“客”字殘留，斑駁模糊，矗立在繁林青翠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玉郎蹙眉道：“哥哥，我們隻顧貪著路程來，這小鎮太偏僻，恐怕沒有什麽好吃的東西開胃口。偏偏肚子不爭氣，這時餓得不行。”
錢解決咽口水道：“簡單吃些，我早就饑餓難耐了。”
勒馬止行，躍鞍而下。店家正在門口掃地，忽見有客上門，麵上堆笑，連忙上前招呼。
錢解決叫道：“店家快快將你店裏最好的酒肉，盡數端上來，不差你分文！若是可口，重重有賞！”
兩人也是餓極了，急忙找個大桌子坐下，好似回家一般，隨便扯起茶壺，倒著就喝。
店家見他們富貴模樣，饑渴情形，不敢怠慢，應諾一聲，匆忙跑到廚房置辦。
片刻，錢解決等得著急，跑到廚房催促，忽然看見菜案上有早已煮熟的雞肉。顧不得斯文，撩手扯起一隻，就往嘴裏塞，又拎起一隻，朝外走。嘴裏鼓鼓囊囊回頭說著話，好像在說：“店家放心，不差你錢！”
店家見他魯莽，有些驚訝，追了出來。嚷道：“客官，雖然饑餓，也不能隨意進入廚房。……”
錢解決將手裏的熟雞擲給玉郎，伸手在懷裏掏出一貫錢來，扔給店家，若無其事地嘟嚷著：“有錢！有錢！都給你！給你！不用找了！”說著順便到櫃台拎起一壇酒，擲向玉郎。又打開一壇，灑然仰頭喝著倏忽落入座位，望玉郎憨憨一笑，又陪他狼吐虎咽起來。
店家見錢眼開，喜上眉梢。美滋滋收起那串錢，急忙跑進廚房，火力十足，烹飪越發賣力！
須臾，酒菜齊上，不一會，擺滿了桌案。二人腹中有些鋪墊，爽然把酒言歡，盡數風卷殘雲。
酒足飯飽之後，懶惰頓生！外麵天又煩熱，屋內甚是涼快，油然使人昏昏沉沉，渾身酸軟，不想走了。
錢解決叫道：“店家可有房間，今晚我們住下了！”
店家正在櫃台核算，聞言忙答道：“有是有的，客官需要開兩間上房嗎？”
玉郎醉醺醺道：“我們兄弟，食同案，寢同榻！隻需一間大房足矣！”
店家諂笑道：“兩位客官稍候，容我前去收拾一番。”
錢解決道：“不必了！收拾什麽？你引我們去便是！”
“這個？觀兩位公子裝束，都是富貴人家。”店家賠笑道：“嗬嗬，實不相瞞，小店生意冷清，多是過路客人，餓時歇腳吃茶飽飯納涼。”
玉郎道：“那又如何？與我們何幹？”
店家有些難色回道：“是！是！由於小店房間陳舊，久未曾有客入住。擱置多時，沒有打掃。恐怕已是灰塵厚積，蛛網羅布，還請兩人公子見諒，嗬嗬！”
兩人大失所望。
店家看見忙安慰道：“不過，請公子門放心！我家賤內定會將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並且全部置換嶄新席褥，保證讓你們滿意！”
兩人麵麵相覷，沒想到來到這個窮鄉僻壤。雖然天熱尚早，可是一路奔波，人疲馬乏。酒足飯飽後實在懶得動彈。於是商議，隻好將就歇息一晚，明日早上啟程，不須一日，便到撫州城。
錢解決懶洋洋道：“好吧！店家盡管置換打掃，我們不缺錢財！”說著掏出一塊碎銀，約有半兩，打賞店家。
店家喜出望外，忙道：“多謝公子客官大爺諒解！我這就讓賤內收拾利落，讓你們住得舒舒服服。請稍等片刻。”急忙奔去招呼婦人速去收拾房間。
玉郎叫道：“仔細收拾幹淨，不要著急！店家可有好茶，沏壺來，予我們品嚐。”
店家滿臉堆笑，殷勤供奉，來來回回忙得不亦悅乎。嘴裏心裏唱著：“今天真是遇到貴人了！哈哈……”
就在兩人悠然品著茶，翹著腿，仰著身子半躺在椅子上，閉門養神的時候。店裏又來了一位客人，風塵仆仆，快步進來，匆匆坐在不遠處小桌案前，急忙叫道：“店家！快來兩碗湯餅！”看情形十分饑餓。
店家猶豫一下，忙道：“客官是要槐葉冷淘吧？”
少年沒有底氣，嗯了一聲。
兩人漫不經心，睜眼瞥了來人一眼，便繼續悠哉養神。
來人是個約有十七八歲的少年，生得相貌堂堂，隻是略失氣勢，可能是饑餓的原因，顯得有氣無力。但是放在桌案上的劍，卻透著凜冽非凡。
少年見兩人衣衫華貴，行為懶惰散漫，認為是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打量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忽然望見店家端來兩碗香噴噴的湯餅，兩隻眼睛裏隻剩下了貪婪渴望的欲望。
風卷殘雲，片甲不留！
兩碗湯餅須臾間，就變成了空碗溜光。少年意猶未盡，雙目直勾勾望著空碗，如果碗也是米麵製作的話，我想他也會被少年吃進肚子裏！
少年好像性情很急，雖然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匆忙起身叫道：“店家算賬！”可能有重要事務在身，不敢耽誤。
店家趕忙過來道：“公子吃好了？承惠十文錢。”
少年臉色一變，有些驚慌，道：“店家，你端來的可是清水湯餅？”
店家奇怪，莫名道：“公子吃的時候應該在意呀？哪是清水湯餅，明明是槐葉冷淘。”
少年莞爾道：“店家的槐葉冷淘味道十分好吃，使人難忘。不過我剛才要的是清水湯餅。”
店家忙道：“公子玩笑了，莫要戲弄與我，你進來時確實是要清水湯餅，可是天氣炎熱，我沒有準備。再說熱湯餅炙熱，確實入口不適，我便問公子是否要槐葉冷淘，你也答應了。”
少年望見旁邊兩人又瞥來兩眼，自尊心作祟，心裏麵上抹不開，鼓足勇氣笑道：“是我答應了。店家，你家槐葉冷淘確實好吃極了！但是，是否有些貴了？嘻嘻。我在長安吃麵時，不過三文錢一碗，洛陽也不過四文錢。如今怎麽到了你這裏，就變成五文一碗了？”
店家尷尬笑道：“公子原來在說笑，你肯定記錯了。如今在長安，洛陽兩城吃這槐葉冷淘，恐怕十文也吃不得，就算清水湯餅也得七八文錢。”
少年自知囊中羞澀，一時窘迫，囁嚅道：“店家你看，這樣如何？我原來身上不缺錢財，可是半路上遇到了蟊賊，偷走我的錢袋。如今，我隻剩下九文錢了，我先欠你一文，等我抓到那賊人，定會折返回來，十倍奉還！如何？”
店家聞言打量少年一番，遂訴苦道：“公子莫要與我開玩笑了，我家小店慘淡經營，一天沒幾個客人，賺得隻是蠅頭小利，實在微薄。勉強得以糊口維生，公子吃的兩碗麵，我盈利尚不足一文錢，如今你想欠這一文，小店真是賠錢買賣，實在難為。”
少年羞愧，慚色道：“店家真的不是我故意刁難，真心我身上隻有九文錢了。”說著話，翻遍全身隻掏出九枚銅錢，放在桌上。
店家無奈搖頭歎道：“想這九文錢，若在太宗爺貞觀年間，五文錢就可買一鬥米。如今米價，已經漲到幾十文一鬥，百姓苦不堪言。”
少年動色道：“朝廷多難，國姓初定。不料卻奸臣當道，貪官汙吏橫行，惹得盜匪成患！店家……”
錢解決突然道：“公子，我看見從你衣袖裏掉了一文錢，滾落在地上。”
少年聞言低頭一看，果然地上有滾著一文錢，正倒在店家腳前。
店家也瞅見，匆忙撿起並桌案上的九文錢，一起收入囊中，笑顏逐開道：“原來是公子不慎遺落，並非戲弄，十文錢正好我收下了。”
少年如釋重負，歎道：“這樣就好！我竟然掉了一文錢沒有察覺到？”忽一想：“不對！來客店時，路上我清點過。明明隻有九文錢！”不禁打量起閉目養神的錢解決，暗道：“此人看似懶渙放蕩，原來是一個江湖高手！一枚銅錢應該擲地有聲，就算我情急腦熱中，也不會聽不見。他丟錢的手法高超非凡，竟能讓我毫無察覺的擲錢於地。雖然不知他底細，也不算是壞人，有意無意的正好幫我解脫窘境。”想到這裏，於是走過去作揖道：“多謝兄台一錢之恩，在下感激不盡！”
錢解決睜開眼睛，茫然道：“公子自己掉落的錢，失而複得，為何要感謝我呢？”灑然善意一笑。
少年正色道：“兄台施恩不圖回報，如此胸懷，隻會讓在下更加慚愧。”
錢解決莞爾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過去隻是聽說，沒想到今日卻能親眼目睹。”
少年道：“說來十分慚愧，若不是兄台出手相助，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玉郎冷不丁道：“你大可不必在意店家的糾纏，一走了之。”
少年一怔，繼而微笑道：“在下行走江湖，行的正，坐得端、走的直、堂堂正正去做人，絕對不恥欺淩之事！如果此種惡劣之事傳揚出去，貽笑大方，豈可再為人！”
錢解決笑道：“公子若不嫌棄，還請入座，一起品嚐茗茶。”
少年道：“多謝兄台抬愛，隻是在下有要事在身，恐不能陪兩位多時，還望見諒。敢問兄台尊姓大名，日後在下必會相報，沒齒不忘。”
錢解決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少年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既然兄台不願相告，那後會有期，在下告辭。”
錢解決道：“公子請便。”目送少年離去。
玉郎道：“這人好奇怪。”
錢解決道：“江湖中不乏奇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