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元通寶

  不是所有事可以用錢解決的,但是有些事非錢解決不可!

  一騎黑馬,踏風揚塵,馬上之人,英俊雄武。


  白州,博白城。


  午時,人疲馬乏,腹中饑餓。偏偏不去酒肆飯館,翩翩來到風月之地,抬頭望見字號――“攬月苑”。名號令人神往,即知繽紛洞天。


  執馬未駐,遠遠地早已有兩個人滿臉堆笑殷勤奉迎,牽馬引路。下馬踏階,一入大廳便左拐來到一個大大的澡堂,沐浴更衣卸去風塵。


  多時,出來澡堂穿過大廳,直奔樓上雅房,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滿桌豐盛的酒肉。笑了笑就有嬌人端來一盆溫水媚道:“請主公淨手。”也不須客氣,隻是往水裏一沾,便有姝娥伺候錦帕。擦拭幹淨,款步落座,四位佳麗花團錦簇怡然相陪伴,斟酒夾菜,捶背揉腿,各司其職,好不快活!

  引路人畢恭畢敬道:“明公,不知美人足否?”


  隻是一揚手,乖乖閉門退出。


  。。。。。。


  翌日,博白城異常沸騰。


  百姓們到處都在議論著把持城裏賭場、金店、典當……幾乎壟斷一切能賺錢的行當――“大合賭場”大當家,渾號“沒人惹”鐵三的死訊。


  聽說鐵三死的時候還在攬月苑喝著花酒,玩得很開心,他的笑聲笑得整個博白城都能聽見。他很猖狂也很傲慢,鮮有人被他放在眼裏,能和他一起坐在酒席上快活的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雖然經常喝的很醉,但是從沒見他吐過酒,醉得不省人事。


  可是昨天晚上的酒宴卻成了他人生終結的最後晚餐――就在他開懷大笑的時候,突然感覺喉嚨裏好像有什麽東西非要鑽出來,一聲嗚咽猛地一吐,隨著血箭一下子噴射出來。把坐在對麵的劉瞎子,噴的狗血淋頭,劉瞎子真的變成了瞎子,第二隻眼睛也瞎了,鐵三從此不省人事。


  鐵三的死,驚動了整個博白城。消息不脛而走,白州轄內一片騷動,江湖上一陣波瀾。


  和鐵三一起喝酒的都是江湖中響當當的人物,一共有四個人。他們分別是:弄瞎了第二隻眼睛的劉瞎子,江湖渾號“獨眼龍”。好像這次宴請的主要貴賓就是他――堂堂“漁幫”雷州分堂的堂主,霸占著雷州大部分魚市,雷州出海捕魚的船,九艘有五艘是他的。


  第二個是鐵三的智囊,也是他的結拜兄弟,人稱“鬼臉”的王算子,這人鬼精鬼精的,從相貌上一眼就看的出來。


  第三個是鐵三的第一打手兼貼身侍衛“蠍子”大疤拉,臉上有一道從額頭貫及脖子的長長傷疤。麵目猙獰,讓人不敢直視。


  第四個是博白城裏的牢頭房六,也是城裏呼風喚雨的人物。聽說是白州長史江望遠第六房寵妾的弟弟,專門仗勢欺人的官家小舅子。他本是家裏獨子,因他姐姐照顧,都管叫他房六爺。長得倒是白白淨淨,可是人都說他心眼長得烏黑烏黑的,渾號“看門狼”。


  鐵三死了,攬月苑麻煩大了。攬月苑雖然也是鐵三的產業,可是主事的鴇母卻是他的死對頭“花娘子”。


  鐵三這個人十分貪婪,做事橫行霸道,在白州容不得誰比他賺錢多,尤其是女人。白州的賭場、金銀店全是他的,唯獨白州的妓院全是花娘子的。鐵三和花娘子較量了整整五年才打垮她。曾經百般羞辱後,讓花娘子消失了一陣子。後來不知怎麽地竟將她馴服,又做了這攬月苑主事。

  一夜之間,攬月苑陸陸續續聚滿了嶺南道大大小小的江湖人物。吵吵鬧鬧地找花娘子興師問罪!誰都懷疑是她在酒裏下毒,暗害了鐵三。因為和鐵三有過節的人很多都死了,偏偏花娘子是的例外,他們有過血海深仇,並且她還活著!


  花娘子雖然已經是半老徐娘,但是姿色猶存,男人見到她很少會有不想入非非的,可是沒人敢憐惜她。


  花娘子滿腹委屈百口莫辯,任由憤怒的鐵家人欺淩辱罵,始終苦不做聲。可憐兮兮的樣子惹人心疼,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一聲大喝,喝退了趁機想要對她動手腳的人。


  當晚劉瞎子眼睛疼痛難忍。雖然房六叫來了郎中救治,由於劉瞎子猝然失去光明,甚是惶恐不安,加上眼睛陣陣裂心的疼痛,使得他暴躁不安,死活不肯讓郎中碰他的眼睛。折騰一夜,急得郎中不知所措,大汗淋漓。


  等到漁幫雷州副堂主雷公來的時候,遠遠就聽見劉瞎子吵鬧著止不住地大叫非要殺了花娘子。雷公人如其名,聲如洪鍾,但是麵目卻是憨厚,人高馬大的。問過房六、郎中說劉瞎子的眼睛裏有東西,必須取出來,否則會生膿水惡化,加重病情不容易治好,以後丟了性命。


  雷公是個暴躁的人,早就看不慣劉瞎子一直對他呼來喝去,遂生恨意。如今見他臨難,暗自慶幸。聽著劉瞎子大吵大鬧地不肯安靜,暴脾氣一下子就冒了上來,照著劉瞎子後腦就是猛地一擊,瞬間就癱在了地上。


  郎中還沒反應過來,雷公就大叫道:“現在不是老實了,還不快點給他把眼睛治了!吵死了!”嚇得郎中急忙跑過去讓人把劉瞎子抬到醫榻上,一陣手忙腳亂,好歹是取出來了。


  一個硬呼呼的粘稠的血塊,落案有聲。郎中敷藥包紮完畢,早已是汗流浹背,浸濕了衣衫。不由得歎了口氣,抬起胳膊拭抹滿頭的大汗,衣袂卻不小心將桌案上的血塊撥蹭到,滾落在地上。


  血塊落地時蹦然分離出一枚圓圓的像極銅錢的東西,滾到了雷公的腳邊。


  雷公聽得動靜,咦了聲彎腰撿起來,拿在手裏仔細看,分明就是一枚銅錢。錢上雖然血汙滿布,但是“開元通寶”四個字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裏赫然清晰易辯。


  雷公詫異道:“這錢怎麽跑到劉堂主眼睛裏的?”


  旁邊的房六,也是非常驚異,端詳著雷公手上的銅錢,吃驚道:“不會是從鐵老大的嘴裏吐出來的吧?”


  雷公茫然地望著他問道:“不可能吧?鐵老大沒事吃錢玩幹嘛?”


  房六大驚失色道:“鐵老大不是被人下毒!是中了暗器!”


  雷公道:“白州地界裏還有誰敢動鐵老大?”


  房六道:“想來想去隻有花娘子!”


  雷公到:“走!有這銅錢作證,好好問問這娘們,看她還敢不承認!”

  保護花娘子的人是城外五十裏兩角山上風淩寨的寨主,為人十分仗義,俠名遠播,江湖人稱“八麵威風”風十八。相貌威武,一副正氣凜然的風度。其實與鐵三的交情不深,但鐵三平常很敬重他,一向待他不薄,經常送錢送物。風十八鄙視鐵三的人品不屑與其為伍,屢屢拒絕他的盛情邀請。突然得到鐵三的死訊,出於大義,還是連夜下山前來吊唁。誰知剛到博白城就看到一群大男人在欺侮一個女人,登時憤憤不平地喝退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王算子認得風十八,作揖道:“原來是威風八麵的風寨主,久仰久仰!”


  風十八傲慢道:“不須客氣!鐵老大身遭不測,風某多蒙照顧,特意來送他一程。”


  王算子道:“鐵老大久慕風寨主高風亮節,今得垂念,必會含笑九泉。”


  風十八道:“你們不去安斂鐵老大,欺負她一個女人幹什麽?”


  王算子道:“風寨主有所不知,其實害死鐵老大的就是這個花娘子。”


  風十八道:“他們的過節,我早就知道,不過我看她也沒有哪個本事了。鐵老大一向謹慎,怎麽會不處處提防她。”


  王算子道:“鐵老大喝醉了,她就趁機在酒裏下了毒。鐵老大一時大意才會中了她的奸計。”


  花娘子突然開口道:“我沒有下毒殺鐵老大。”


  王算子斥道:“誰會相信你說的鬼話。”


  風十八道:“我相信。”


  王算子愕然道:“風寨主憑什麽相信她?”


  風十八道:“她要想殺鐵老大,早就殺了,怎麽會等到現在,何況你們這些人都在鐵老大身邊,她有機會下手嗎?”


  王算子剛想說什麽,雷公如洪鍾般地的聲音,就驚動了眾人:“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是花娘子殺了鐵老大!”


  風十八問道:“什麽證據?”


  房六道:“風寨主請看這枚銅錢,是郎中從劉瞎子的眼睛裏取出來的。”


  風十八看了看雷公手上的銅錢,沒有說話,望著花娘子問道:“你怎麽解釋?”


  花娘子滿眼委屈的望著風十八,仍然堅決道:“我沒有殺鐵老大。”


  房六道:“不是你還能有誰?就是你用這暗器在背後殺了鐵老大。”


  風十八問道:“暗器?”


  房六道:“這銅錢是從鐵老大嘴裏吐出來,才噴到了劉瞎子的眼睛裏。”


  王算子道:“是的,我在現場也看到是鐵老大突然吐血,一下子噴到了劉瞎子眼睛上。劉瞎子當時就慘叫不止,我還以為是血噴進了他的眼睛裏讓他看不見,竟然沒想到會有這銅錢弄瞎了他。”


  花娘子道:“我的武功早就被鐵老大廢了,根本不能使用暗器?”


  “你在說謊!”一直保持沉默的大疤拉突然開口說話,道:“我以前和你交過手,你的百花飛針,很厲害,你的武功完全屬於暗器路數。”


  花娘子十分懼怕大疤拉那張猙獰的臉,根本不敢看他,低頭狠道:“如果我武功不被廢掉,第一個我要殺的人就是你!”

  王算子淫笑道:“對啊,大疤拉,她好像恨你比恨鐵老大要多些吧?”


  大疤拉猙獰的臉龐,變得冰冷,冷冷道:“想殺我,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雷公道:“那還有誰?能用這銅錢殺了鐵老大?”


  風十八道:“帶我去看看鐵老大的屍體。”


  王算子道:“就在樓上。”


  眾人一起來到鐵三被殺的房間裏,就看見鐵三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滿桌的血汙都是從他嘴裏流出來滴落在地上,已經開始凝固,房間裏血腥味還是很濃重。風十八仔細地檢查了鐵三的身上,發現了鐵三的後背竟然是濕的!他的頸脖上也沾滿了血汙,風十八用手輕拭了一下鐵三的後頸,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傷口,和銅錢一般大小。吃了一驚道:“雷堂主把你手上的銅錢拿過來。”


  雷公遞過來,風十八接過手往傷口上一對一按竟然塞了進去十分吻合。眾人相顧失色,王算子道:“果然是有人用這枚銅錢在背後殺了鐵老大!”


  風十八問道:“你們確定這銅錢是從鐵老大的嘴裏吐出來的?”


  房六道:“我能確定,因為我和劉瞎子坐的很近,在鐵老大斜對麵,當時一直看著鐵老大在笑看的很清楚。”


  風十八麵色凝重地用手抬起鐵三的頭,試幹淨喉嚨處,根本沒有傷口!


  看到的人大驚失色!風十八緩緩地道:“江湖上有誰能用銅錢做暗器,從後頸射入,不會撕破喉嚨,卻能順喉而上,沒有衝入腦袋,卻滑口噴出?”


  王算子道:“按照常理,確實會破喉而出,不過鐵老大當時在大笑,也許是一種巧合吧?”


  風十八道:“不是巧合?你們看這傷口是斜著的,銅錢是從鐵老大的身後下方往上衝射進入的。當時誰在他的身後?”


  房六道:“沒有人,隻有我們五個人。”


  風十八踱步走在鐵三身後,一直盯著地麵沒有發現地板有什麽破洞,牆上也沒有,突然急步走到南牆窗戶前仔細打量起來,終於發現有一張窗紙破了一個小小的裂縫,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趕忙從身上取出一枚銅錢,插進去,又是十分吻合。順著窗戶位置往前走,卻偏離了席案。一直走到對麵牆角,風十八開始摸索起來,又發現一個銅錢大小的裂縫,用細針探試,一枚銅錢業已深深沒入牆內。


  風十八驚道:“大家快找找看四麵牆上是否還有銅錢大小的裂縫?”


  眾人趕忙在牆上搜索,並沒有發現裂縫,僅有風十八發現的南牆角一處。


  這個房間是攬月苑最大的客房,分別有兩個房間,布置是從西門進來,迎麵的是個雅致的屏風,屏風後麵不遠就是這個大大的席案,鐵三是背東麵西坐的,這個會客的房間裏分別有兩個窗戶,一個很大的窗戶在南牆。北牆一個小窗戶偏靠東角,順牆往東走是個不小的臥房,從西門出去是可以俯瞰整個一樓大廳的走廊,穿過走廊就是下樓的扶梯。北牆外也是個走廊,區分著南北兩處房間。


  風十八道:“這個人是個暗器中的高手,他從北牆窗戶外麵先後發射兩枚銅錢,一緩一急。”


  王算子駭然道:“風寨主的意思是,暗器會拐彎?”


  風十八道:“不錯,以急擊緩!很高超的手法。已然登峰造極。”


  雷公道:“昨晚你們隻顧得喝酒,沒有注意有什麽人站在走廊裏嗎?”


  房六道:“太突然了,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敢在鐵老大的地盤上動他!”


  王算子厲聲道:“花娘子到底是不是你雇傭刺客做的!”


  花娘子道:“我有那個本事嗎?我的一舉一動不全在你們的掌控之中嗎?”


  王算子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討好大疤拉,他會袒護你。”


  大疤拉頓時怒罵道:“狗娘養的鬼臉,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王算子也罵道:“大疤拉,你個吃裏爬外的狗東西!鐵老大可對你恩重如山,你不會因為你個臭****,出賣他吧?”


  大疤拉怒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在你眼裏那麽不是東西嗎?我大疤拉誓死跟隨鐵老大,一直忠心耿耿,絕不會做那忘恩負義的事。倒是你,黑了鐵老大那麽多銀錢,早晚怕他對你不利,幹脆早下手為強吧?”


  王算子登時火冒三丈,罵道:“大疤拉,你娘的嘴裏放幹淨點,別胡說!我幾時貪過鐵老大一文錢?我王某人不是你這種昧良心的人!”


  大疤拉還要罵,風十八喝道:“鐵老大屍骨未寒,我們不是來這裏看你們狗咬狗的!我知道刺客是誰?”


  眾人聞言一驚,房六道:“風寨主知道刺客是誰?”


  大疤拉道:“風寨主快說是誰!我大疤拉一定要為鐵老大報仇!”


  雷公也叫道:“我們漁幫也絕不放過他,我們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要他還我們劉堂主的眼睛!可憐我的瞎子堂主一下子真變成瞎子了,實在可恨!”


  眾人都嚷著要報仇,風十八道:“我並沒有見過這個人,隻知道他的一些傳聞,聽說是個專拿錢殺人的刺客,慣用銅錢殺人,資費很高,平常要四金才肯殺一人。”


  眾人咋舌,唏噓不止,雷公嚷道:“好貴的刺客,怪不得這般厲害?這麽多錢,很少有人能請的起吧?反正我是舍不得。”


  風十八道:“有的人想報仇,就算傾家蕩產也做不到,如果有人隻要四金,就給他報了仇,誰還會覺得貴麽?為了能報仇,我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傾家蕩產的去做。就在前兩個月,我的一個朋友就是被他殺了,死的時候,胸口裏也有一枚銅錢,我追查了一個月才隻知道他星點消息。”


  王算子道:“風寨主在江湖上,人脈廣朋友多,也打聽不到他的底細嗎?各位江湖上的朋友有沒有知道些蛛絲馬跡的嗎?”


  眾人搖頭不止,風十八沉思了一會,道:“還有一點,聽說此人極度愛錢,殺人都是要先拿錢後殺人,還會當著雇主的麵數錢,邊數著邊嘮叨著什麽:有錢能解決萬難的事,萬難的事都用這錢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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