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定二十八年，曆州知府祁清緯三年期滿，回京述職。
??晏京是大晏的皇城，從前朝建立成為皇城至今已經有了兩百三十多年的曆史。高聳恢弘的城牆、平滑整齊的青石板路、最大的官道可容八架馬車平頭並進。
??居住在皇城中的普通百姓，麵容都比別些地方的百姓要來得從容不少。畢竟他們有可能出個門就能撞見三品大臣，自個兒賣的東西，也會有二品大臣的管家來買。
??在這樣的一個氛圍下，他們也是見多識廣，自然與別的州城不一樣。
??臨近城門的街道上，兩邊擺滿了各種買賣。都是城外的百姓，早早地排隊進城，挑了個位置交了兩文攤位費擺出來的。
??百姓們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聯合孩童的嬉笑聲，奏成了一曲繁華樂曲。
??一個管家似的人物站在城邊上，時不時往城外看去。等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幾輛馬車往城裏駛來。
??這管家一看馬車上的標，神色就是一喜，連忙上前，“可是伯爺回來了？”
??聽得聲音，車隊停了下來，第一輛馬車傳出了聲音，“可是康管家？”
??康管家一聽，喜不勝收，“伯爺，就是小的，小的來接您了。”
??馬車簾子掀開，可見裏麵的男子麵容儒雅，正是祁清緯。他見著康管家，神色微有放鬆，說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伯爵府怎麽走，何至於要你來接。”
??康管家抹著眼淚，“小的想伯爺了，這一走，就是六年時間，要不是因為小的老了，腿腳不便，當年怎麽都要隨伯爺去才是。”
??這裏是城門，車隊停在這兒也不妥當，祁清緯便說道：“先回去再說吧。”
??“是。”
??忠承伯爵府坐落在西瑞街，原先是前朝一位侯爵府，先皇進京後他們那一族被貶為平民，流放到蠻荒之地去了，宅子就空了下來。當年祁家先祖有從龍之功，便把這宅子賞賜給了他，並賜了世襲的伯爵爵位。
??祁清緯回府，伯爵府是大開中門，一眾下人都在門口候著。見著祁清緯從馬車上下來，眾人紛紛叫道：“恭迎伯爺回府。”
??祁清緯抬眸看了一眼，微微頷首，“你們都下去吧。”
??可到底大家都六年沒有見過主人了，有一些小廝丫頭甚至是第一次見他，自然是好奇的，說要散開，可都三三兩兩地往這兒瞧。
??康管家更是迎下來祁清緯之後，眼巴巴地看著後麵那一輛馬車，因為他知道，他還沒見過的小世子必然在車上。
??隻見得馬車上先下來了一個丫頭，這丫頭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臉圓圓的，眼睛彎彎的，看著極其喜慶。她下了車之後，放了小凳子在馬車邊上，馬車裏便有個穿著大紅錦袍的娃娃鑽了出來。
??“臨兒，你慢一點。”馬車裏響起另一道嬌俏的女孩子聲音。
??祁長臨速度很快，她是迫不及待地從馬車裏出來，也不要夏至扶，自己蹬著小短腿，便跳下了凳子上，然後再一腳跨在了地上，精致可愛的小臉在抬頭看見伯爵府前的兩座石獅子的時候，便“哇”的一聲叫了出來，“這就是我們的家嗎？”
??祁長臨今年五歲，那自小帶著的肉還沒甩掉，五官卻長開了不少，她眼睛和嘴巴像祁清緯，鼻子卻更像楚月漣，直挺俏立，整體能看出楚月漣的影子，又不好說到底是像誰多一些。
??可是不能否認的是，她集齊了兩家的優點長，五官精致漂亮，跟個福娃似的，臉頰還帶著倆淺淺的酒窩，這一笑，直把人甜到心窩裏去。
??正在她驚歎的時候，馬車裏出來了另一個人，正是已經九歲了的祁洛熙。祁洛熙的麵貌明顯更像楚月漣，九歲已經是半大的年紀了，五官秀美，隱隱可見長大後的姿色，站在這兒，仿佛就看到了縮小版的楚月漣。
??祁洛熙離開晏京的時候也還小，對於這個宅子也沒有了印象，見著這麽大氣的宅子，她眼神也閃了閃，不過倒不像祁長臨那般驚歎。
??康管家激動地上前行禮，“小的見過世子、小姐。”
??祁洛熙微微笑了笑，“想必您就是爹爹提過的康管家吧，管家不必多禮。”
??祁洛熙已經像個小大人了，祁長臨卻完全沒有這個感覺，她在曆州是皮慣了的，當下就跑了過去，圍著大獅子跑了一圈，跑到自家父親麵前樂嗬嗬地說道：“爹爹，大獅子好厲害，我們的家好漂亮，人家好喜歡！”
??祁清緯微微蹙眉，見她這麽活潑的樣子，倒也忍住了沒說什麽，心中暗歎一聲，說道：“進去吧。”
??回來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向長輩請安。上一任伯爺已經去世，但是夫人還在，所以祁清緯就是要帶孩子們去見祖母的。
??祁清緯帶著一雙兒女穿過長廊，直往後院的清淨居走去。伯爵府是個五進的大宅子，打理得很好，花團錦簇，又因為新鮮，所以一路上姐弟倆都是看得目不轉睛。
??祁陳氏早早就等著祁清緯了，他身為當家人，而她則是府裏的老祖宗，自然得見上一麵。她今天沒有把玩她的玉石，而是坐在榻上，時不時有往外看的行為。
??旁邊坐著一個婦人帶著倆幾個孩子，正是祁清穆的夫人舒敏惠。她見著祁陳氏，抿嘴偷笑，“母親不要急，大老爺到了一定會第一時間來給您請安的。”
??祁陳氏便慈祥地笑了起來，“唉……一眨眼，就是六年未見了，也不知道老爺怎麽樣了。”
??祁清緯就在此時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進來，見著母親，他神色微有激動和感動，才踏進房間，便直接跪下叩首，“孩兒不孝，給母親請安來了。”
??兩個孩子也被教導過，壓根都還沒看清上麵的人，便就跟著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孫兒給祖母請安。”
??祈陳氏在看見祁長臨身上的衣服時，麵色閃過一絲隱晦的妒忌，卻又淚光閃閃，“好好好，快起來，我的兒。”她激動地看向兩個孩子，伸出手來，“這就是熙兒和臨兒吧？快上來給祖母看看。”
??姐弟倆站起來看向祁清緯，祁清緯笑道：“還不上去？”
??祁洛熙年紀大些，知道上麵的祖母並不是自己的親祖母，便有一些拘束。祁長臨不知道，她又是個大膽的，咧著嘴笑著衝進了祁陳氏的懷裏，聞到和別人都不一樣的味道，難免有了一點孺慕的感覺，她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祁陳氏，叫道：“祖母！”
??“哎喲！我的乖孫！”祁陳氏一把抱住兩個孩子，好似怎麽都摟不過來親不過來似的。近了摸到祁長臨的衣裳，更是暗裏咬了牙，祁清緯一定是故意的。
??她的麵上更顯慈祥，她把早早準備好的見麵禮送了出來，摟著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
??舒敏惠這時候才有空給祁清緯行禮，“大伯一路辛苦了。你們快過來，見過你們大伯。”
??她擺擺手讓孩子們上前來。
??祁清緯與祁清穆相差九歲，兩人各自成親後，祁清緯身體不好，子嗣艱難，三十出頭才有了祁洛熙，又過了四年才有了祁長臨。而祁清穆雖然晚他幾年成親，可嫡長子今年已經十三歲了，正在國子監讀書，此時並沒有在。
??舒敏惠現在身後的三個孩子，一嫡兩庶，嫡女祁芳菲，今年剛八歲，比祁洛熙小一歲。庶女祁菁，年五歲，庶子祁長豐，年七歲。
??祁清緯很是大方地給了孩子們見麵禮，對於祁長豐，還摸了摸頭，“好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
??舒敏惠見祁陳氏還抱著孩子，佯裝吃味地說道：“母親，孩子們都還沒給兒媳見禮呢，我這見麵禮都要焐熱了。”
??祁陳氏樂不攏嘴，斥了舒敏惠一句，“就你會說。”
??可到底她還是鬆開了孩子，說道：“去見見你們的嬸嬸。”
??兩個孩子便團團行禮，“見過嬸嬸。”
??“乖，真乖。”舒敏惠摸著兩人的頭，給過禮物，又給孩子們相互介紹了一番。都是一群不大的孩子，自然是很容易熟悉起來，祁清緯不過和祁陳氏說了幾句話，再見孩子時，幾個人已經在一起嘀咕了。
??祁清緯垂下的眼眸有一些深沉，可抬起來又恢複了溫潤的模樣，他告罪道：“還請母親見諒，兒子回京的消息已經傳達宮中，該進宮覲見了。”
??“好，你去吧。”
??祁清緯便對兩孩子說道：“你們好好待在家裏，不要吵架。”
??兩人正熟悉著新夥伴呢，也沒有多想，隻頷首答應。
??祁清緯告退，祁陳氏那滿臉的笑容很快就變淡了下來，隻有看向這幾個孩子時，才又露出來，慈祥地說道：“好了，你們去玩吧。”
??眾人團團告退，舒敏惠見他們玩得開心，便說道：“一群猴兒，就去院子裏玩吧，不能近水。”
??“嘻嘻，知道了。”
??三個女孩在花園裏看花撲蝶，祁長豐正是調皮的年紀，對這種事情根本不感興趣，便拉著祁長臨到了一邊。這一拉，就發現了，祁長臨手上戴著兩個金鐲子，一個吊著他的生肖，一個吊著玉鎖。
??祁長豐一怔，這才認真看起祁長臨的打扮來。卻見他身穿大紅色錦衣，衣上祥雲朵朵，層層疊疊，富貴錦簇，項戴剔透寶玉平安鎖，腳踩錦緞小朝靴，加上粉雕玉琢的容顏，誰不道一句她是華貴小公子呢？
??祁長臨身上的錦衣，別說祁長豐了，就是他的嫡兄祁長信都穿不得，畢竟這可是世子才能穿的。而祁長豐又是庶子，哪裏摸過這麽柔順的布料？
??祁長豐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了什麽叫不是滋味。
??祁長臨對著小哥哥，閃亮的大眼睛眨巴著，“哥哥，我們要玩什麽呀？”
??祁長豐愣了愣，咧嘴笑了起來，“跟我來。”
??祁長臨屁顛屁顛地跟著祁長豐去了，祁長豐帶著她偷偷拔了幾株花，玩起了泥巴，最後，祁長臨一身錦衣全髒了。
??祁長臨覺得和哥哥有了共同的秘密，已經是好朋友了，高興得咧嘴直笑，被夏至抱走去換衣服還一個勁朝祁長豐招手。
??祁長豐對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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