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說你們失手了?”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動了燭芯上的火,火光搖曳,並不明亮的書房裏便更暗淡了幾分。一個男子坐在案桌前,燭光搖曳中,他的表情明暗不定。
??案桌下跪著一個青衣男子,此時正叩首著不敢動彈,“白羽太過敏銳,武功高強,屬下沒能占得先手,被他們逃脫,還請主子責罰。”
??男子從上麵走了下來,他慢步走到跪著的人跟前,低著頭,一雙眼睛帶著無盡的冷意,“沒能殺死他,就算是把你千刀萬剮,又有何意義?”
??青衣男子雙手微微顫抖,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接下來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吞咽了一下,才說道:“伯……伯爺夫人難產,死了。”
??男子眼睛一眯,“那孩兒呢?”
??“生……生了個兒子。”
??男子再也忍不住暴戾的情緒,一腳猛地把地上的人踹飛,青衣男子被踹得狠了,撞在了牆上,悶哼一聲,慌忙跪好,不敢有一絲動彈。
??“祁清緯沒死,兒子也順利出生,你說,要你有什麽用?!”男子再度上前,狠踹了幾腳,“如今產婆暴露了,好不容易在他身邊埋的線也暴露了,結果你還讓他逃了!”
??“主子饒命。”
??“滾下去受罰!”
??“是。”
??青衣男子退了下去,男子滿腔怒氣,拂袖而去,回到了自家夫人的房間。
??這房間裏的光不似書房的暗淡,照得人麵容清晰,便見這男子與祁清緯有三分像的容貌,不過比起祁清緯的俊雅,他更多了幾分沉意。
??正是祁清緯同父異母的弟弟祁清穆。
??其夫人舒敏惠走過來為他更衣,柔聲問道:“二爺怎麽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祁清穆冷哼一聲,“失手了。”
??舒敏惠手微微頓了一下,眼眸裏閃過些許的可惜,“那隻能下次再籌劃了。”
??祁清穆也是有些頭疼,“他們身邊的人本就難以插足,現在事情一出,必然會防備森嚴,想要再找到機會動手,那就難了。”
??舒敏惠自忖能力不足,倒不如婆母的厲害,便勸道:“二爺不妨和娘說說。”
??祁清穆便也點頭,“這不是天色已晚,來不及和娘說麽?好了,早點歇息。”
??正如祁清穆所說,祁清緯知道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自然也會提高警惕。他恢複些許精力後立刻上書皇上,闡明了自己被黑衣人刺殺,求陛下為他主持公道,並且還提了一嘴他夫人因為驚嚇而難產死亡,隻留下個兒子孤苦伶仃。
??皇上大怒,派了衛尉少卿前去調查,又憐祁清緯兒子一出生就沒有了母親,賜下了一塊平安鎖,以表天意。這一塊平安鎖乃上等寶玉製成,晶瑩剔透,入手溫潤,一麵刻著祁字,一麵刻著臨字。
??有人喜到掉淚,有人氣到砸桌。
??祁清緯肩膀本就受了傷,又因楚月漣之事動了氣,處理完事情之後,他一下子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林嬤嬤不敢讓別人接手照顧祁長臨,便隻好日夜照顧著他,連奶水都是找了奶娘擠出來,然後再由她自己喂的。
??可到底年紀大了,這樣過了幾天,便已經是腰酸背痛,整個人都變得恍恍惚惚。祁清緯不過清醒兩天,就發現了林嬤嬤的異樣,他召見了林嬤嬤。
??此時祁長臨已經入睡,林嬤嬤得了片刻的安寧,來見了祁清緯,恭敬地喚道:“老爺。”
??祁清緯躺在床上,隻看了她一眼,也不打算起來,說道:“近日照顧小少爺,辛苦你了。”
??林嬤嬤最近是睡著也會突然驚醒,就是因為懷裏揣著一個這麽大的秘密。而今祁長臨的身份過了明路,連陛下都知道了,林嬤嬤便知道再也不能改變了。
??可是她一想到有朝一日,若是祁長臨的身份曝光,就覺得自己心神巨震,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被知曉了,滿門抄斬都不足為奇。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些日子她是身心疲憊,隻覺得一下子就老了十歲。此時聽得祁清緯語氣平靜,她心裏卻顫抖著,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老爺……老爺這不妥啊……”
??祁清緯緩緩吐出一口氣,對於從小照顧著自己妻子的嬤嬤,他也多了幾分耐心,“林嬤嬤,月漣死了。”
??林嬤嬤才聽到這一句話,便紅了眼眶,又聽得祁清緯繼續說道:“我的妻子死了,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林嬤嬤張了張嘴,苦澀地說道:“老爺還年輕,還可以再娶……”
??“我答應了月漣,這一輩子隻會有她這一個女人。”祁清緯語氣有著一種了無生趣的平靜,“如果沒有人繼承我的爵位,那麽這爵位就會落在別人身上,到時候,我的孩兒,你以為能落得好嗎?”
??林嬤嬤抹著眼淚說道:“可老爺還這麽年輕,護著小姐出嫁完全不是問題。到時候嫁出去了,別人再想做些什麽,也都是鞭長莫及。”
??“我沒有這麽多時間;”祁清緯緩緩閉上了眼睛,“我等不到他們長大了。”
??林嬤嬤震驚了,“老爺這是什麽意思?”
??像是在相應林嬤嬤的話,祁清緯咳嗽了幾聲,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看向林嬤嬤,冷笑一聲,“他既然要奪我爵位,又怎麽可能隻留這一手?”
??林嬤嬤大驚失色,“這……”
??祁清緯卻不願意對她說太多,隻擺了擺手,“這幾日臨兒的所有事情,都不得經過他人之手,過幾日,我會調兩個幫手過來。”
??林嬤嬤想問清楚一些,可麵對祁清緯疲憊的樣子,也問不出來,恭敬地行禮,然後退下了。
??白羽的傷,比祁清緯的稍微輕一些,大半個月後,他便已經下了床。祁清緯見他身上沒有別的問題,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沒什麽事了吧?”
??“屬下都好。”白羽見到祁清緯,就覺得一陣愧疚,“都是屬下無能,讓伯爺受傷了。”
??祁清緯不在意地擺擺手,“若不是你,我現在已經沒命了。對了,你可見過小少爺?”
??白羽搖頭,祁清緯便讓人把孩子抱進來。
??白羽看到抱著孩子的夏至便是瞳孔一縮,夏至是這一批孩子之中,天賦最高的一個,是作為暗衛頭子來培養的,別看她隻有十歲,可也不知道殺過多少土匪。
??本應該繼續作為暗衛培養的夏至,此時卻出現在了這裏,過了明麵,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暗衛的資格。難道是因為要保護少爺嗎?可是她才十歲,武功再高強,也不可能比成年人要厲害。
??伯爺是在做什麽?
??夏至見到白羽,露出了笑容來。她臉圓圓的,看著十分有福氣,這一笑更是兩眼彎彎,跟個天真可愛的小丫頭似的,“白大哥。”
??白羽朝她點了點頭,不明所以地看向祁清緯。
??祁清緯說道:“讓白羽看看小少爺。”
??“是。”夏至清脆地應了一聲,然後解開了小少爺的衣衫。白羽一眼過去,旋即瞳孔驟然一縮,驚得他倒退了一步,隻覺得頭發發麻,“伯……伯爺……”
??祁清緯揮手讓夏至抱著孩子下去,這才對白羽說道:“月漣死了,我也時日無多,阿羽,我必須要這樣做。”
??白羽一時無法接受,“伯爺,您的毒不是已經解開了嗎?又怎麽會時日無多?”
??“十幾年的毒,怎麽可能說解就解?再加上這一次的傷,我身體是徹底垮了。”祁清緯說起這話的時候,也帶了恨,“我們離開晏京,不就是因為再不走,我恐怕就沒命了嗎?”
??白羽一雙眼睛發紅,“都已經離開晏京了,他們卻還是不放過伯爺!”
??祁清緯眼睛裏醞釀著瘋狂,“我天真地以為下藥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畢竟十幾年的毒,誰想他們竟然還不放心,我命不久矣了卻還想要奪我這一門的命!”
??“這一切不都是為了我的爵位?因為我這個世襲的爵位,所以下了狠手,害得月漣因此沒了性命,他真以為我沒有證據,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這一切,除開他自己,也就是白羽最為清楚了,所以祁清緯對著白羽,沒有掩飾分毫自己的恨意,“既然他們想要這個爵位,我就偏不給他。”
??祁清緯冷笑連連,“就算我死,我也一定要他們給我陪葬。爵位?嗬……待我臨兒周歲,我自然會上書請封世子,我就要他們看著我孩兒成為世子,讓他們看得到摸不到!”
??白羽心中震驚,“伯爺……如果一旦事情暴露……”
??“如果暴露,不過是一死,我又有何懼?!”祁清緯眼睛發紅,滿是血絲,他這些日子根本睡不安穩,一閉上眼睛,就是楚月漣的死,“到了今時今日,難道我還有退路嗎?”
??“可小姐……和少爺怎麽辦?”
??祁清緯痛苦地閉上眼睛,其實當時宣布孩兒的出生時,他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可是一說出來,事情就沒有了退路。況且他事後一想,也未嚐不是一種方法,至少,他能肯定現在他們一定是恨得咬牙切齒。
??一想到仇人祁清緯就想笑,他就是要這樣的效果。待日後自己孩兒被封為世子,他一定要帶回去,讓他們瞧瞧,自己的下一任繼承人。
??隻是苦了臨兒了……他本應該是天真可愛的女孩,如今卻被自己拉上了這一條永不能回頭的道路。
??“他們會理解我的。”
??白羽聽罷,沒有再勸,他其實也知道,無法回頭了,他們要麽就讓祁長臨“病逝”,要麽就得一直隱藏下去。
??祁清緯說道:“我調了夏至和立冬回來照顧臨兒。”
??夏至是貼身丫頭,立冬是小廝,一男一女,皆知道祁長臨的真實性別,可主內外,現在年紀都還小,一個十歲,一個十二歲,待得祁長臨長大,正是最為年輕的時候,也不怕保護不了他了。
??“是。”
??祁清緯深深地看了白羽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道:“從現在開始,所有的重心都要往臨兒身上傾斜,一定要找信得過的人,還要找一個精通醫術的貼身跟著。”
??白羽輕輕笑了笑,“老爺,不妨讓夏至和立冬兩個人學習醫術,待得少爺長大了,他們也學有所成了。隻有貼身之人懂得醫術,才能更好地保護少爺。”
??也更好地保住她的身份。
??祁清緯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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