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寧裴山的動搖
整列地鐵列車的電流一陣閃動,又恢複了正常,白熾燈照亮了整個車廂。
寧裴山看著一側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小小的一團,縮在哪裏,他有些五味雜糅。
他不知道薑歡愉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這些年頭是如何的擔驚受怕,每一天都在驚恐之中。
她愛笑,她熱愛生活,熱愛自己生命的每一天,她活的如此陽光,而自己擁有漫長的生命,卻早已如同一個死人。
寧裴山看過她其他的畫作,有靜物、風景,不少的人像畫,就算是偶爾一兩張隨筆,那是一個“草能參天雲會碎”的奇幻世界。
她,過的比自己精彩。
她,不該經受這些……
寧裴山不知為何,他心尖上一股靈氣又開始微微抽動了起來,他周身氣和都在躁動!
他一把捂住心口,可那股靈氣沒有絲毫停滯的意思。
此時,列車似乎到了一個站點,竟停了下來!
寧裴山透過車門的窗戶向外望去,站台上一個工作人員都沒有,甚至還彌漫著濃鬱的死氣!
森森死氣將整個站台覆蓋,漸漸的從地麵中浮現出了無數的陰魂飄散,各個時期的陰魂匯聚此地,等候著這列班車的到來!
心中一怔,寧裴山大約猜到了,這裏是末班車一處停靠點,永陵!
還未來得及阻止,跟前的人兒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直接衝了出去!
在這個站點上班的工作人員,其實都是暗地裏合個生辰的。選的都是些陽氣至甚的人,薑歡愉的體質哪裏適合在子時呆在一個千年的古墓之下,滿滿的陰邪便看了個清晰!
看著她無助的尖叫,甚至身子將再次摔在地上,寧裴山連多餘的思考都沒有,一個跨步奔了出去,方才捂住胸口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將人拉了回來,護在自己的心口!
懷裏的人嬌弱的一隻手都固住,寧裴山從未不知女子可以這般脆弱,仿佛稍稍用力,她的骨頭就會被自己揉碎!
她貼在自己的胸口不斷顫抖著,掙紮著,害怕的不斷尖叫。
寧裴山心尖上那股靈氣不斷牽動著,竟竄的他整個心髒都有些隱隱發疼。
可寧裴山連眉心都未動一分,手指觸過那頭青絲,他眼中竟有些別樣的顏色!
這觸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撫摸過一般,他竟一點也不覺得陌生。
寧裴山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也從未安慰過誰,他不知這時應該如何,他隻能將人死死的按在懷裏。
他能說的,也隻有那兩個字。
“別怕。”
這兩個字,似乎遇到薑歡愉開始,自己便對她說過無數次。仿若有魔力一般,她聽出了自己的聲音。
方才還驚慌萬分的人平靜了下來,她就像溺水者找到了可以支撐的浮木一般,反手死死抱住了自己。
眼淚落在寧裴山的胸口,溫熱而濕涼,透過衣服浸濕了自己大片的心口。
不知為何,本來是浮躁不安的那一絲靈氣,竟漸漸歸了位,可心尖上的那抹疼,卻未能消減一分!
她喚著自己的名字。
“寧裴山……”
哽咽而喑啞。
手指穿過她的發絲,寧裴山輕輕撫摸著,他隻覺得這樣似乎可以安慰她,能讓她安心一些。
“嗯,我在喃。”
一直都在。
所以,別怕,我在喃……
寧裴山身上的山河之氣,迫使眼前的孤魂們紛紛向四周撤散。如摩西分開了紅海,彌漫的死氣以他為點,向兩側分散避去。
整個站台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連室內的燈光也是最初的明亮。
寧裴山卻沒有放開,他隻是想讓薑歡愉在自己懷裏發泄出她的悲傷。
想起方才看到她在路邊的哭泣,寧裴山有些煩躁。自己不希望她再那樣躲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裏無助的哭泣。
他,想多看看她……
寧裴山知道自己的心態有些變了,離葉持坤的話語,不過短短的一日,似乎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千年來,寧裴山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心。
這樣貿然觸碰他人的生活,還有生命,會不會再次發生自己擔心的事?
他不知道。這感覺讓他隱隱不安。
日食即將到來了。
寧裴山第一次希望它可以晚一些來臨。
之後,他護著薑歡愉出了地鐵站,兩個人隨後回了瞰仙峰閣的宅邸。
可這一夜,兩人誰也沒有睡著。
寧裴山躺了會,便去另一側的道山居為三清上了香火。隻有這崖柏籽混著沉木的香,能讓他不安的心寧靜一些。
手心中,是自己從隗雲山那座古墓中帶出的玉佩,幽碧的顏色,入手溫潤,上麵的三個字,寧裴山是如此的熟悉。
可這一夜,他想了整整一夜,“寧裴山”到底指的什麽,他不知道。落在眼裏,這三個字開始陌生。
他陷入了自己心結的牢籠裏。
大約是遇到了這些陰邪的事,哪怕寧裴山為她祛除了,可自身氣運多少受了些影響。
薑歡愉早晨昏昏沉沉的睡去,醒來已是下午,整整一天人都沒有出家門。
傍晚時分,又開始下雨了,傾盆而下。
她點起了室內的香料,這味道入了鼻息,又讓她想起了寧裴山那個溫暖的懷抱。
推開落地窗,外麵是落著雨的露台,夏日的雨幾乎都是這樣暴雨。
濕氣撲鼻,帶著特有的雨腥味,除去了薑歡愉悶熱裏的煩躁。
端過一把凳子,她就這樣坐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與傾至的暴雨。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
前幾久那些不好的記憶,也是在這樣的雨天,可現在的她竟能看著閃電劃過天際,伴隨著滾滾的雷鳴,落雨狠狠的打在露台上的泳池裏。
水花飛濺,很快便打濕著這個世界。
薑歡愉抱著膝蓋,坐在凳子上,可滿腦子都是寧裴山的臉。
寧裴山似乎每次都能在自己需要他的時候,如天神一般出現。
可現在想想,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東郊鬼樓,車禍現場,租房公寓,老街片場,還有地鐵站。
每一次自己都得了他的幫助。
記得之前問過他為何如此厲害,他卻隻說自己是一個天師罷了。
天師,薑歡愉知道這個職業。
裏都有寫,是專門抓鬼的道士。
薑歡愉查過所有關於天師的資料,可沒有一樣與寧裴山身上的有所一致。
可寧裴山怎麽看,也不像一個道士。沒有一身黃袍,沒有手拿浮塵桃木劍,也沒有又咬手指又搖鈴鐺嘴裏神神叨叨念叨什麽。
不對,他是拿過武器的。
一把極為漂亮的青霜寶劍,金藤刻繪紋路布滿了正個劍身,帶著滿滿的寒光。
自己隻在東郊的那次見他用過,之後便再未見過。
有「淵穆」那樣涉獵多個領域的頂級集團,甚至連ceo都是他的管家。一眾的人恭敬的伺候著他。
連聖水寺的葉大師都是他的故友,兩人是忘年交一般品茶對弈。
自己與他所在的圈子,從來不是對等的。
突然想起了什麽,薑歡愉猛的站起身!
昨夜一陣兵荒馬亂的,自己怎麽給忘了!
連忙跨出房門,連房門都沒帶上,薑歡愉穿著拖鞋忙去拍寧裴山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