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覺悟
“我答應了希莉歐特暫時把這件事擱置。”楊啟道。“不管要不要進行淨化儀式，都等我們找到了那座聖壇，再做決定。”
葉柳離聽到楊啟這麽說，便聽話地點點頭，重新坐了下來。
她平常的性格便是溫婉且逆來順受的。
隻是近些時候來，一旦談及關於解除自己詛咒的話題，她便變得強硬了許多。因為即便是她，也明白不能在這件事上妥協——
一旦她不去爭取，楊啟便會真的從她的世界中消失。
“我知道阿啟為了我好，但也不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呀。”她不滿道。
楊啟撓頭道：“是我衝動了。”
葉柳離笑了笑：“好啦，繼續吧。”
“那大家繼續討論吧。”楊啟道。
……
然而，經過一個小時的商討，大夥依舊沒能討論出一個合理的方案。
因為在這期間，亞辛向他們打了一通電話，向他們告知了當下世界局勢：
被狂暴化的吸血鬼吮吸鮮血後，它們所攜帶的改進型“零號”瘟疫會將遇襲者轉化為新的“同胞”。正如他們在德布勒森市所看到的那樣——
這瘟疫巧妙地利用了被強行吸血鬼化後那股人類身軀無法駕馭的狂暴力量，使感染者不再身體崩壞，但也將其更進一步轉化為了極為強烈的嗜血欲望，以將身體中的邪惡傳輸給下一位受害者.……
以這樣的方式，嗜血的吸血怪物毫無章法地發動襲擊，令無數人口密集的世界主要城市陷入混亂，多數城市都實行了宵禁。
一到白日，這些僅憑著本能在行動的嗜血怪物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躲藏在城市的每一個黑暗角落。盡管人類擁有現代化的武器與軍隊，卻也無法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高樓之中伸展拳腳，僅僅數日，吸血怪物的數量在急劇擴張著，而生活在科學世界的人類，對此毫無對策，各國政壇罵作一片，皆因手中武力無法遏製吸血怪物的擴張。
越來越多的國家為了保護他們所深愛的國民，而選擇了接受教會的入駐，由教會提供資源，去訓練使用超自然聖光力量的士兵，將自己國民的命運交予教會手中。
盡管當下仍隻有幾個小國接受了教會的提議，但用不了多久，越來越多的國家便都會向教會屈服，拉格納的野心便會真正實現。
無論是血族，還是狼人，還是任何違逆教會之人，都將永無安寧之日。
最為可怕之事，仍是輿論的危機。
血族這從來便隻存在於幻想中的生物的初次亮相便令世人如此驚恐。
亞辛數日的努力宣告失敗，盡管他和許多血族都以人類的身份試圖和人類解釋吸血怪物與血族無關，但這不過是徒勞用功，任何試圖替血族發言的人都會遭到無情的輿論攻擊——人數稀少的血族，完完全全無法招架。
教會的野心對血族而言已經人盡皆知了，但無數人類仍蒙在鼓裏。
最為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位躲在幕後操縱著一切的教皇拉格納——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導演了這一出“好戲”？
楊啟憤而捶桌：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即便是我們找到了所謂的證據，這個世界已不會有人再相信血族的話，而教會也將會迅速掌握媒體。我們在打一場不可能贏的戰爭。”
眾人一致決定需要再花些時間想辦法，便也隻能結束了這次結果並不愉快的會議。
……
楊啟回到了房間，坐在桌前，長長無語。
實際上，在發現了教會正是一切黑幕的元凶時，楊啟這個打理著故鄉小教堂的年輕神父，才是心理壓力最大的。
他未嚐不曾是一名虔誠的信徒，而如今卻已經在經曆了這數月間的奇異怪事、結識了希莉歐特後、甚至是目睹教會犯下的罪行後，已經產生了動搖。
他從脖間取出那枚十字架吊墜，將它握在掌心，撫摸著因體溫而變得不再冰涼的它。
小時候，他便知道自己的祖上是驅魔道家，但到了父親這一代時，他卻在教堂裏當起了神父。
這為楊啟日後的選擇打下了基礎，也成了他日後煩惱的導火索。
而楊啟自己亦是一名混血兒，從小便受著中俄兩種文化的熏陶，因為這奇異的家庭與自己遠超同齡人的成熟，他在孩童至少年時，無法對任何一邊的事物產生歸屬感。
盡管葉柳離伸出手拉住了他，讓他沒有墜入恐懼的深淵，被孤獨所壓垮——但卻無法減輕他日益增長的焦躁。
亞特蘭蒂斯勇士的血脈.……即便是在他終於得知這個真相前，他也隱約覺得自己非同尋常。例如在很小時就掌握了俄英日三種外語，對家鄉的各地方言也是手到擒來；例如路過墳場時會感到頭疼，例如呆在教堂或寺廟時會感到疲憊的身體正在恢複……
將頭發染作黑色，不過是他用於自我保護的偽裝。
楊啟自以為這樣便能融入自己的家鄉，自以為在葉柳離的幫助下能度過一個平淡無奇的校園青春，並真正地融入這片土地。
直到高二的那一年夏天，一件瑣事將他從這樣的幻想中打破。
……
一名低年級的後輩在角落裏被不良學生索要保護費，路過的楊啟恰巧看到了。
楊啟才憑借自己的努力擺脫霸淩不久，對這樣的情形他自是無法忍受。
“你們幾個在這裏幹什麽？”
楊啟站了出來。
“離他遠點。”
一如當年小離將他從那小巷中救出那樣，楊啟想著，自己此時也能去幫助這個後輩。
為首的混混出口成髒：“你踏馬是哪根蔥……”
後麵的小弟攔住了他：“等下，老張，這家夥是二年級的楊啟。”
“我管他是誰，給我上！”
“老張，我們打不過他.……算了，姓楊的，今天不讓你長點記性，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
片刻後，三個不良學生爭先恐後地往外跑，臨走前還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可惡，多管閑事！”
覺醒的血能給予楊啟優異的身體素質與戰鬥天賦，盡管他沒有刻意去練過，同齡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甚至隻有練過空手道等格鬥術的同學才能與他過上幾招。
他正想去攙扶跌坐在一旁的那個後輩，卻發現他驚恐地衝楊啟罵道：
“你、你，多管閑事！”
楊啟愣住了：“我幫你趕跑了他們啊？”
後輩怒：“他們不敢來惹你，可他們會更變本加厲地來騷擾我的！本、本來我隻要給他們錢就好，現在、現在他們肯定會在放學時在外麵堵我，學校根本管不了外麵！”
“你就沒考慮過讓他們都不敢來惹你嗎？真要這樣，就去找教導主任——”
“那家夥是校長兒子！”後輩怒道。
楊啟語塞，而後輩推開楊啟，向外走去。
“少用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去幫助他人，你這麽優秀，沒人動得了你，你哪知道我們這種普通學生的處境？”
“把你那無處宣泄的好意留著自己用吧，虛偽的混血狗。”
……
楊啟從這長長的虛假之夢中醒來了。
他意識到，似乎從來沒有人在被他幫助解圍、被他幫忙擺脫一次霸淩後，會在往後來向他道謝。
也從來沒有人在結實他後，沒有向他提出這樣那樣的請求。
而他也明白了為什麽葉柳離溫暖的微笑會是那麽耀眼，那麽令他在意，因為隻有她不是因為自己的所謂“優秀”，而過來巴結自己的。
楊啟會因為他人需要自己而得到內心的滿足，但他們似乎並不是真的需要“楊啟”這個人，而是需要“楊啟”的優秀能力。
結果，自己仍是那個沒能走出霸淩的少年，霸淩，隻是換了另一種方式而已。
楊啟的焦躁、孤獨與空洞，在此刻達到了頂峰，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時，他躺在醫務室內，葉柳離在床邊焦躁地搓著手，看到他醒來，她開心地笑了。
他的床邊隻有她一人，平日在校園結識的那些“好友”，此時一位都沒出現在這裏。
楊啟不願讓任何人察覺自己內心的焦躁與空洞，也不願讓葉柳離再擔心他，於是他繼續維持著自己的校園交際與生活，直至度過了一整個高中。
但他在這以後，開始主動要求幫助父親管理教堂，並開始研讀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
無其他原因，僅是因為呆在教堂這類場所裏，能令他的身心會有一種莫名的放鬆感，且那些講述聖者故事的經文亦能令他感到平靜。
他選擇了逃避。
隻要一直逃避下去，就能順利度過一切，直至完成學業，最後再在教堂裏與父親一樣度過餘生。
楊啟從一個夢中醒來，卻又渾渾噩噩地陷入了另一個夢，直至這樣的他，徹底被那月色下的銀發少女給喚醒——
他喚醒了她，而她亦喚醒了他。
兩名女孩與他的相遇，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
“亞特蘭蒂斯的勇士.……驅逐黑暗.……哼，鬼扯。”
“或許我永遠無法找到自己的歸宿，便正是因為.……”
“我的歸宿，是她們。”
楊啟將十字吊墜摘下，放入行李中。
“祖先留下的爛攤子，我心甘情願地去收拾。”
“我已經不再需要誦讀經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