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伊薇娜
楊啟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再度身處那個熟悉的一片空白之中。
??“這.……又是希莉歐特的記憶吧？”
??周圍的景色不斷變換，但都較為零散，唯有其中一塊較大的“景色”，能讓楊啟較為清晰地觀測到其中的事物。
??這回，楊啟索性直接走入了其中。
??“這次我又能看到些什麽？”
??他做好了準備，去見證那未知的記憶。
??……
??……
??……
??這是一間裝飾精美的臥室，基本就代表了那個時代的最高規格，毫無疑問，這是隻有王家才能享受的待遇。臥室中擺放的公主床，是和它的主人完全不相符的大小。
??金發的女孩身著睡裙，安逸地在床上熟睡著。
??誕生在這個已經迎來和平的國度，在父王和母後的庇佑下，沒有政治的迫害，沒有陰險的宮鬥，她永遠不會被卷入王公貴族的鬥爭之中。
??少女熟睡的臉上掛著安逸的微笑，她無疑是這個國度裏最幸福的人。
??“公主殿下？”
??女仆推開臥室的門，少女揉搓著眼坐起身，伸起懶腰。
??“唔……？”
??“您忘了嗎？您說今天要早起，去城裏與那些平民的孩子們玩。”
??“唔嗯。”
??她揉著眼，滾了兩圈才摸到床沿，迷迷糊糊地下了床，隨著女仆去洗漱。隨後她坐到梳妝台前，女仆開始為她長長的金發進行護理、梳理.……
??半小時後，女仆才為她打扮完畢。
??楊啟一直靠在臥室的門邊目睹著這一切，畢竟這隻不過是記憶，不管是女仆還是這位公主，都永遠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好了，現在就出發吧。”
??“是，公主殿下。”
??打扮完畢、準備充分的公主終於要離開臥室了，在她從梳妝台站起、朝臥室門這邊走來時，楊啟才第一次看清了她一直較為模糊的麵孔。
??在這樣的回憶中時，所有在楊啟注意力之外的東西都會變得尤其模糊。
??在她像這樣徑直地走過來時，她的麵容，便避無可避地令注意到她的楊啟一覽無遺了。
??楊啟震驚：“她……她果然是……”
??這位尚還年幼，且嬌小可愛的金發公主，毫無疑問，正是——
??“.……希莉歐特！”
??血族女王那不世出的絕美容顏，與麵前這個女孩稚嫩的五官重合了。
??楊啟吃驚之餘，也立刻確信了這正是希莉歐特的記憶片段，眼前這便是確鑿的證據了。
??楊啟正想隨著女仆與“希莉歐特”一同出去，但忽然間，周圍的景色迅速崩塌、破碎，隨後又化作另一種樣子重新組合排列.……
??構築成了新的記憶……新的景色。
??“這記憶碎片切換的過程總讓我非常不舒服。比爛片的轉場還生硬。”
??……
??眼前的場景，已經從公主的臥室轉換到了城裏的一個小花園。
??少女坐在花園中央的長椅上，目光饒有興致地跟著飛舞的蝴蝶上下轉動。她的雙足懸在空中交叉擺蕩著，心情似乎很不錯。盡管稍遠處的建築都非常模糊，但楊啟還是能推斷出這個花園正是位於城裏的某處。
??她之前說要來城裏和平民的孩子們玩耍，但現在花園裏隻有她一個人。
??“那些‘孩子們’呢？”
??楊啟心裏疑惑。她是被放鴿子了麽？她為什麽還能這麽開心？
??他向少女的身邊走去，坐在她的身邊，人畜無害的少女擁有和希莉歐特一樣的麵孔，但卻從她身上感受不到半點邪氣。
??這個公主究竟是不是希莉歐特？
??楊啟端詳著她的麵龐，很想開口親自和她問個清楚，但楊啟心裏明白，這不過隻是記憶的幻象，她也不過隻是早已逝去千年的古人。
??但接下來，少女的舉動便極大地出乎了楊啟的意料。
??“大哥哥，你也來這裏賞花嗎？”
??她忽然看向楊啟，微笑著。
??楊啟一驚，回頭看向四周，並沒有其他人進入了這座花園，所以，少女所指的“大哥哥”.……隻有他自己。
??楊啟仍然不敢置信，這難道不隻是單純的記憶嗎？為什麽她會主動與我互動？
??他試著開口道：“啊……對、對。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到我的？”
??她的臉上竟有些泛紅，猶豫了片刻，笑著說：
??“一開始哦。”
??她笑起來是那樣的天真可愛，可以輕易擊穿任何人的心理防線，就連楊啟也不例外。
??盡管楊啟因為她長著和希莉歐特一樣的臉而對她心懷戒備，但在她開口與楊啟說話的那一刻，楊啟的戒備心就都煙消雲散了。
??或許，這就叫一眼千年。
??“你叫什麽名字？”
??楊啟撓了撓頭，就連他這樣的榆木腦袋都被她純真的善意所打動，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我呀？叫我伊薇娜就好了。”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少女的回答隻不過是證實了楊啟心中的答案。
??她，伊薇娜，或許就是曾經的希莉歐特。
??盡管希莉歐特極力否認了伊薇娜就是自己的事實，但她出現在希莉歐特的回憶中，且與她擁有一樣的容顏。她不是希莉歐特，又能是誰？
??在先前的記憶中，楊啟得知國王與王後晚年喜得一女，從他們的口吻中可以判斷，伊薇娜並沒有姐姐或妹妹。
??記憶是可以造假的，楊啟尚不可知這些記憶的真實性，且能在記憶中與他人對話，本身就是極其難以想象的事情。或許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臆想，或是希莉歐特的謊言也說不定。
??而如果她真的就是希莉歐特的話，到底未來發生了什麽，才會讓她變成那副邪骨天成的模樣？
??楊啟仍想知道更多，但生怕過於直接的提問會引起麵前這個小女孩的不滿。
??她湊上來眨巴著眼睛：“大哥哥，你不害怕伊薇娜嗎？”
??以她的年紀，是不懂得對陌生人心懷戒備的。
??“為什麽要害怕你？”楊啟問。
??伊薇娜則疑惑地歪頭，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怕她的平民。
??“因為伊薇娜可是公主哦？”她一副故作威嚴的模樣。
??“前幾天我偷偷從宮殿裏跑出來，在花園裏玩得可開心了，認識了一群新朋友呢。可今天我按照約定，好好地打扮後來赴約，他們卻因為知道了我是公主，都跑掉了。”
??“他們不是在害怕你。”楊啟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頭。
??“咕嗚？”
??她有些受寵若驚地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子，自她懂事以來，這是唯一一個能把身為公主的她當做普通女孩看待的人。
??“也許他們隻是因為怕和你打鬧把你弄傷，然後被國王陛下問罪吧。”楊啟說。
??“那——如果大哥哥和我玩的話，不怕弄傷我嗎？”
??楊啟看著她純真的眼神，不由得也笑道：
??“我要是和你玩的話，是絕對不會讓你受傷的。”
??楊啟完全沒意識到這話是在對她示好，這讓少女的臉紅得像蘋果，半晌，她才抬頭，笑著說道：
??“謝謝你，大哥哥。”
??她習慣性地掂起了發絲揉搓，這個小動作沒有逃過楊啟的眼睛。
??“果然是你.……”楊啟喃喃道。
??“怎麽啦？”
??伊薇娜眨巴著眼看著楊啟，她眼神中的純真，此刻卻令楊啟五味雜陳。
??“沒什麽。”楊啟轉移話題。“你不要怪罪那些孩子們。下次在進城時，不要告訴他們你是公主就好了。他們應該會很樂意.……”
??“伊薇娜沒有怪罪他們哦。”她說。
??“在王宮裏，無論是衛兵、騎士、仆人，還是父王和母後.……和我在一起、陪我一起玩耍時，他們都會露出開心的笑容。我還小，有些東西不是很明白……”
??她堅定地看向楊啟。
??“但我知道，為王國裏的每一個人帶去笑容，我就會感到很滿足，看到他們在笑，我也會很開心。想必，這就是我身為公主的‘職責’吧？可平民們知道我是公主後，反而不再對我笑了.……”
??她露出自信的笑，一把撲在楊啟懷裏。
??“大哥哥不怕我，那想必也有其它不怕我的平民。我還要經常來和他們玩，久而久之，他們就都不怕我啦。”
??楊啟看著懷裏這個一頭金發的女孩，實在難以置信她會變成日後冷漠邪惡的血族女王。
??她，是墮入凡間的天使，而那個她……是重現於世的惡魔。
??“這樣純真的靈魂.……到底為什麽會成為黑暗的化身？”
??楊啟不由得抱緊了她，滿心的疑慮化作了手上的力氣，生怕一鬆手她便會墮入黑暗。
??“伊薇娜，伊薇娜……你叫伊薇娜是吧？”
??女孩點點頭。
??楊啟意味深長地吐出一句話，像是在對她說，也是在對那個未來的她說。
??“我們，以後還能見麵嗎？”
??她天真地笑了笑：“大哥哥隻要不怕身為公主的我，就來王宮裏當我的侍衛吧，這樣就能天天和大哥哥玩啦。”
??楊啟愣了愣，隨即苦笑，他恍惚間竟對一個記憶中的幻影說出了莫名其妙的話。
??如果她是希莉歐特假扮來欺騙楊啟感情的，那她演的也太好了.……
??即便她不是，那她也不可能回答出楊啟想要的答案。
??楊啟已經無意在這個記憶空間裏逗留，再與伊薇娜接觸下去，隻會令他得不到解決的滿腹疑惑越積越多。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伊薇娜。我得走了。”
??楊啟抱起幼小的伊薇娜，將她放回長椅上，轉身向著花園的出口，那模糊的街道走去。
??“大哥哥，等等，你叫什麽名字？”
??楊啟隻是笑了笑，告訴她也無妨，畢竟不過隻是千年前的記憶幻象。
??“楊啟。”
??……
??……
??……
??在天旋地轉之中，一切記憶碎片都隨著意識的回歸而消失殆盡。楊啟頭暈目眩地坐起身，好一會兒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況。
??埃裏克剛剛卸下了鉚釘窗框，現在它的大小足以讓楊啟通過了。
??“你醒了？楊！伸手！”
??他搭了把手，楊啟被他拉著從裏麵爬了出來。
??“呼……”埃裏克擦了一下並不存在的汗水。
??“還好這玩意真的能卸下來，不然……”
??“打斷一下。”楊啟道。“外麵那麽大動靜是在幹什麽？”
??埃裏克指了指一個能偷窺的缺口：“自己看唄。”
??……
??當楊啟從窺視口看去時，晴朗月色下的荒漠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數十具屍體，鮮血染紅了大片沙子，讓那幾座低矮的沙丘宛若人間煉獄。
??少女的衣著已在槍林彈雨中變得破損不堪，遮蓋不住她裸露的香肩，被束緊的銀發也披散開來，在她絕美的臉上留下一絲淒美。
??血紅色的雙瞳中，滿溢著的是對血的渴望。
??“嘶……”
??盡管被餘下的幾支步槍瞄準，她依舊不緊不慢地踩過地上的屍體，向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匪徒走去。
??“你、你到底是什麽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色下，漆黑的雙翼自她身後展開，她三兩步便飛向空中，從楊啟這邊的角度看去，她的身影與夜空中的那一輪明月漸漸重合。
??而她那邪魅病態的微笑，卻無法與伊薇娜溫暖的容顏重合。
??“嘶……人類……”
??“憤怒吧，憎恨吧，懼怕我吧。”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