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記憶閘門
林凱南還躺在病床上，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麵上勾起好看的弧度來。
??耳邊一個聲音在響起。
??那種記憶隨之而來，慢慢的侵襲著
??我最討厭的事情有兩件：搬家和爸媽吵架。
??從小到大，我就很清楚自己是一個沒人寵愛的小孩，爸爸媽媽為了能夠生一個弟弟，就把我寄養在漳州的姥姥家。三年零六個月，媽媽總共給我打了三次電話，第一次是在我四歲生日那天，她在電話裏祝我生日快樂。第二次打電話過來告訴我說我有一個弟弟了，問我開不開心？第三次是最後一次，我六歲，她說，凱南，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吧。
??在此之前，姥姥帶我報名上幼兒園，園長老師說我沒有漳州的戶口，不能上。姥姥替我抹去眼角的淚水，她說凱南乖，別難過，姥姥這就打電話給媽媽，她會解決的。
??後來我聽大人們議論說媽媽是不可能給我弄戶口的，至少在弟弟出生之前，因為超生是要罰款的。我坐在姥姥家門口的青石板上，木訥的看著很多小朋友放學後一個個都有說有笑的被爸爸媽媽接回家，我不哭不鬧，隻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麵前的這一切。
??我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間裏畫畫，一直畫，話越來越少，搭理我的人也越來越少。我
??蹲在地上，雙手圈著膝蓋，很長的頭發垂在地上，我問自己，我來到這個世上做什麽？
??所以，當六歲那年，媽媽接我回觀瀾辦理戶口上小學時，我依舊保持著我的壞脾氣。拒絕和所有人交往，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畫圈圈。
??幾個月後，教語文的黃老師帶著麵無表情的我來到我家，她讓我先回房間寫作業。我一個人悄悄躲在門外，聽他們談話。
??黃老師說，凱南這孩子可能患有輕微自閉症。
??每一個孩子都有的，活潑浪漫的小學時代，一下課就三五成群，或是去踢足球，或是去跳橡皮筋。落單的永遠都是那個叫凱南的小孩，無論上課下課，都隻會凱南靜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寫作業、發呆。
??後來，連我的同桌也嫌棄我，她說，老師，我不想跟凱南同桌了，她就像是個木頭嘎子一樣，我跟她說話她都不理我。
??我有一個人見人愛的弟弟，虎頭虎腦的。每次爸媽出門，都會帶著弟弟；每次家裏有客人來，都會抱抱弟弟。
??而我的話很少，不熱情，親戚們常對爸媽抱怨說我不懂禮貌，見到她們從不會主動打招呼。
??我討厭弟弟。
??隻要爸媽不在家，我都會搶走他的玩具，跑得遠遠的，任憑他再後邊哭鬧。有一回我搶走他的變形金剛，他追著我跑，被絆倒在門板上。他記得大哭，又追不上我，一氣之下不斷將自己的頭不斷磕碰在門板上，爸媽回家時，看到弟弟的腦門鮮血淋淋的，嚇了一大跳，趕緊送到衛生所包紮。
??因為這件事，爸爸狠狠揍了我一頓，我沒有哭。
??可是當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時，我關上電燈，整個人沉浸在黑暗中抱著枕頭痛哭。
??過早的看清人情世故使得我比同齡的孩子要早熟得多，我常常沉浸於自己的小世界裏，像隻刺蝟一樣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壓抑著，痛苦著，麻木著，無人問津著。
??隨著年齡的增長，家裏經濟壓力增大，性格不合等原因使得爸爸媽媽吵架的次數愈加頻繁，由原先的拌嘴，到吵架，再到後來的動手，一切的一切我都默默看在眼裏，我無法改變現實，無能為力，隻能承受。
??爸爸嗜酒，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喝得爛醉，回家後就拿我出氣，說怎麽養了我這麽個廢物。
??我開始失眠，經常都是很早躺下去，睡到半夜醒來就再也無法入睡了，迷迷糊糊中總會聽到爸爸媽媽吵架聲，久而久之，竟然習以為常了。
??上初中時，我選擇了寄宿，以此來逃避親戚們的冷眼以及爸爸媽媽無休止的爭吵。
??我依舊受到舍友們的排斥，她們說我是怪物、異類，我沉默著，讀書，寫字，畫畫。上中學後，我學習很拚，經常一個人匆匆穿梭於宿舍、食堂和教室。
??我是宿舍起的最早的一個，初中三年，早上五點半準時起床。晚自習到九點半，舍友們都在舍友們狂歡大叫，談論某某班有一個多帥氣的男生，談論某某和某某所謂的戀情。隻有我一個人，拿著書，接著樓道的光，坐在樓梯口看書，看到十二點多等宿舍安靜了再爬上床去睡覺。
??我以為我的生活會這樣繼續挨著過下去，直到那次在美術課上，著一身粉色碎花裙子的周老師俯下身子，從我的桌子旁走過時，她看到了我畫的蒲公英之後大加讚賞。
??“我從未見過如此栩栩如生的純淨的蒲公英，凱南，你真是一個美麗的孩子。”僅僅隻是一句小小的讚美，卻足以令沉默的我有一種想要淚流滿麵的衝動。第一次，在別人眼裏，我不是木頭嘎子林凱南，是美麗的林凱南。
??周老師開始經常找我說話，她說現在的我跟當年的她很像，說我很有畫畫的天賦，如果堅持下去一定可以夢想開花的。
??她是一個年輕漂亮的老師，總是微笑著，眼睛兒眯成一條線，暖著我冰冷的心。
??每一個孩子都是愛慕虛榮愛聽讚美鼓勵的，每次畫了畫兒，我都會拿著畫兒第一時間去找周老師，聽她手把手指導。
??我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老師同學們都說我的臉上會有笑容了，不會跟以往一樣不愛搭理人了，開始有人會找我問問題，舍友們偶然會問我學習會不會很累。我開始把我的故事一五一十說給周老師聽，她就像個溫柔的大姐姐，不會嘲笑，不會看不起我，更不會把我的秘密說出去。我清楚記得她曾對我說過，凱南，我們改變不了環境，我們唯一能夠改變的，就是自己。
??“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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