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達觀知命
“什麽情深不壽？你怎麽就輸了？”
??殷詩晴苦笑了一聲，卻又低下頭忍住眼淚，沉默一會兒說道：“自古深情留不住，一廂情願就得願賭服輸啊，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是沒有怨言的，也會看得開的。”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除了眼角的淚痕，看不出一點悲傷的神色，但她這樣，反而讓我更心疼。
??愛到極致便成了一種信仰。
??什麽是信仰？是一種堅持就會感到幸福的東西。
??我能理解殷詩晴此刻的心酸，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李乘風就是她的信仰，隻要不分道揚鑣，哪怕以朋友的相處，對她來說都是幸福的。
??若不是當初牽強的在一起，或許就不會有如今的心碎了吧？
??我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低聲問道：“晴姐，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倆才好了多長時間啊？怎麽就出問題了呢？”
??“種種原因吧，或許我們倆真的不適合。”
??“多少年了？你們倆是在維和時認識的，到現在也有七八年了吧？他心裏應該是有你的啊。”
??殷詩晴搖搖頭，反問我：“陳鋒，你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僅僅是心裏有對方就夠了嗎？愛情是炙熱的、義無反顧的、目標明確的。而李乘風，從未有過。”
??我不置可否，因為她說的有那麽一點道理。
??何況，李乘風也曾向我說過他的迷茫，對待殷詩晴，他無法確定是愛情還是友情。如今以悲劇收場，我並沒有太意外。
??如果當初的撮合是錯誤的，那麽我現在不能再錯下去，今天來找殷詩晴，隻是想扮演一個傾聽者，不想再插手了。
??殷詩晴苦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在一起之後，李乘風來找我的次數反而少了，就算見麵，我能感受到他有些不自在。他根本沒做好身份轉變的準備。”
??“我無數次幻想和他在一起的畫麵，想著今後的人生若有他相伴，該有多麽美好。可是李乘風，應該從未這樣想過，我甚至不知道對於他來說，我到底意味著什麽。”
??我握著拳頭，有些歉意的說道：“晴姐，其實當初把你們撮合在一起後，李乘風曾和我說過，他不知道對你的情感是否屬於愛情。當時我覺得，他隻是有些迷茫，時間長了，肯定會慢慢找到自己內心的……”
??“他現在找到了，事實證明他的心裏沒有我。”
??“晴姐，話不能這麽說……”
??“你不用擔心，分手是我提的。”
??我有些驚訝，完全沒想到。
??殷詩晴呼了一口氣，說道：“所以我沒那麽難過，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我今天去找他，就是去做個了斷的。”
??“我不信。”
??“……”
??殷詩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吧，去做了斷的時候，我還是留有一絲餘地的，提出了結婚的事。其實我不是真的要結婚，隻是以此來判斷，他對我到底是怎麽想的。”
??“結果呢？”
??“你說呢？”
??我歎了一口氣，低著頭說道：“晴姐，是不是我做錯了？當初就不該撮合你們倆，或許給你們留有餘地，事情就不至於到今天的地步。”
??“沒做錯，長痛不如短痛嘛。”
??殷詩晴搖搖頭說道：“有些念想，斷了未必是壞事，至少不會變成執念了。以前，我總是幻想著、猜測著，而在一起後兩顆心貼的近了，還更容易看清楚。”
??“我反而有些感謝你，如果不是你來攪和，或許我還在幻想和憧憬著，挺沒出息的，現在更幹脆些，達觀知命，很多事情都強求不得。”
??“對你來說，憧憬和幻想也是一種幸福吧。看你這麽難過，我挺內疚的。”
??“我現在是真的看開了，也決心要放下這份感情，隻不過還沒辦法調整好情緒，給我點時間……”
??我惋惜道：“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嗎？我覺得事情或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李乘風複任了猛虎組長，他或許隻是不想讓你跟著提心吊膽，所以不想結婚，並不能證明他不愛你……”
??殷詩晴打斷我：“他的態度不是現在改變的，之前做參謀的時候，我也沒感到他有多愛我，而提出分手到現在，李乘風也沒來啊。”
??“工作太忙唄，猛虎分隊訓練任務多重啊？”
??“嗬嗬，這借口太牽強了吧？你一個勤務兵都能溜出來，他一個分隊長開不了小差？”
??我瞪著眼睛，質問道：“勤務兵咋了？我們勤務兵可守規矩了，我身上有傷，正大光明請假來的！”
??殷詩晴破涕而笑，看著我說道：“好了，知道你擔心我，不過這事我心裏有數，雖說當局者迷，但是愛情這種事，也隻有當局者才能切身而真實的感受，不是嗎？”
??我認同的點點頭，便也不再說安慰的話。
??在很多人看來，李乘風和殷詩晴是天造地設，仿佛也隻有李乘風這樣的兵王，才配得上無可挑剔的殷詩晴。
??但是，他們在一起後是否幸福，隻有他們自己清楚，光憑想象的局外人，又有什麽發言權呢？
??“你趕緊回去吧，快到熄燈的時間了。”
??“嗯。”
??殷詩晴忽然提醒道：“對了，不許去找李乘風說我和他的事，別亂來。”
??“放心，我不關心他的死活，你隻要能看開，我就放心了。”
??“嗯！”
??或許現在的殷詩晴真的不需要安慰，而向來都是她安慰我有用，我安慰她一般沒有什麽效果。
??但臨出門前，我還是忍不住安慰道：“晴姐，任何東西都是隻有握在手裏，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屬於自己，如果不屬於自己，那麽放手時，就要堅決和灑脫些。”
??殷詩晴衝我嫣然一笑：“你看不出我的灑脫和堅決嗎？”
??“嗬嗬，看到了，我相信你可以的。”
??現在殷詩晴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獨處，否則也不會來這裏值班，卻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
??或許在這樣的時刻，也隻有我給的安慰她才不會有抵觸。（或許孫雨諾也可以）
??開始一段感情，隻需要心意碰撞、靈魂相動，但放下一段感情，則需要在無數孤獨的夜裏輾轉反側。
??我也經曆過失戀，雖說算不上有經驗，但也能理解這種情緒。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若不是當初我執意撮合，是不是就沒有殷詩晴今天的傷心？
??可轉念一想，李乘風如今的不挽留，無疑證明通過這段時間，他已經看清自己的內心，確信對殷詩晴的感情不是愛情。
??那殷詩晴早晚都會夢破碎的那一天，隻是因為我，這一天來的早了一些。
??如果殷詩晴注定和李乘風走到一起，那如今的結果隻是必然過程，沒什麽可深究的。
??殷詩晴說她是“達觀知命”，證明她沒有抱怨和惋惜，反而勇敢麵對夢碎的痛苦。
??有些時候，認命也是一種勇敢。
??或許我也該勇敢點吧，從認命開始。
??走回宿舍的時候，剛好趕在熄燈前，陳建也沒有再找我的茬，都洗洗睡了。
??但第二天早上五點鍾，起床號還沒有響起，我就被陳建叫醒了，吩咐給我一件差事。
??部隊裏的豬是不喂飼料的，每天早晨五點半都要去各個食堂，把廚房垃圾搜集回來，然後廢物利用，混合麩皮喂豬。
??這活沒什麽技術含量，也算不上什麽體力活，隻是對我來說有些丟人。
??堂堂精銳分隊的小隊長，現在要去各個中隊食堂和機關食堂收垃圾，這得需要多厚的臉皮？
??不過現在的我，還真是不在乎什麽臉麵，我如今已經足夠丟人了，不怕招搖過市，隨便怎麽詆毀我都行，認命嘛。
??於是，我從庫房裏拿出一個個塑料桶，裝上皮卡車，幹活去。
??我最後去的戰虎中隊，時間恰好不到七點，這個時間段是戰士們早操完去吃飯的時間，既然要丟人，就要丟的狠一點。
??正如我猜測的那樣，戰虎中隊的戰士們看到我，都相互耳語，甚至有些老士官、隊長等熟人，還會嘲諷我兩句。
??我笑嗬嗬的應答，但無非就那麽幾句。
??“你們懂個屁！我這是在體驗生活，這種境界，豈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達到的？”
??“收垃圾、喂豬有怎麽的？你們依舊是我的手下敗將。”
??“你們這嘴比我運的菜桶還臭，等老子哪天回去了，繼續蹂躪你們，一群垃圾。”
??“……”
??反正就是那麽幾句話輪著說，完全看對方的態度。
??當然，他們也有應對的話，有些人的話還真是難聽。不過我非但不氣不惱，反而有些快意。
??這種心理挺扭曲的，我覺得最近好像有些受虐傾向。
??或許我所經曆的一切，真的把我折磨成了一個懶人。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竟然還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搜集完食堂垃圾回去後，剛好趕上吃早飯的時間，比陳建規定的時間還早了一些，受到了表揚。
??也是早飯的時候，勤務班的戰友們才和我做了自我介紹，算是相互了解。
??好在，勤務班除了班長陳建，其他人對我都挺友善的，甚至有那麽一絲尊敬，又或者是恐懼吧。
??身在作戰部隊，他們有什麽理由來貶低從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戰士呢？何況貶低我，就等於是在貶低他們自己。
??而從另一個方麵，他們也很清楚，我在勤務班待不了太久，就算回不去戰鬥分隊，也肯定不可能在勤務班混吃等死。
??我的上尉軍銜還保留著，就算我的錯誤不可饒恕，想要雪藏我，也肯定找個清閑的工作，不然在前線流血拚命的戰士們，得有多心寒？
??或許大多數人不知道內情，但猛虎分隊的所有人，都能理解我所犯的錯誤。
??就林真伊事件，其實我無論怎麽選擇，都是錯誤。區別在於是違背信仰和違背內心。
??我隻是做了自私的選擇，便必須要接受信仰上的磨礪。
??如今的我卑躬屈膝，為的就是讓所有人知道，我知道錯了。
??我也始終相信，上級會原諒我，並再次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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