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萬念俱灰
翌日，Y國，機場。
??藍天白雲，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來自祖國的運輸機靜默在跑道上，隊員們分列在陶宇的遺體兩旁，望著他蒼白的臉頰，默默地流淚。
??陸國華身上的軍常服有些褶皺，拿著鮮豔的國旗老淚縱橫。
??看到他這個樣子，戰友們的心也都被揪著，尤其是孫小武，臉上全是淚水，都快站不住了。
??我沒有流淚，似乎淚已經流幹了。
??在過去的十多個小時裏，我一直處於懵的狀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
??準確的說，我現在都不能確定自己是個能呼吸、有思想的人，超乎尋常的冷靜和淡然，對於周邊人的悲傷，也是冷靜的對待。
??周邊有很多警戒的Y國警戒士兵，陸國華強忍著悲傷，將鮮豔的國旗覆蓋在陶宇的遺體上。
??這麵祖國的旗幟，也是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搞來的，在這異地他鄉，連最氣的禮節都是難以實現的，這還得對虧了安東，私自按照我們的尺寸、樣式，找人定做的。
??“立正！”
??段弘毅高聲喊道：“禮兵上肩！”
??王子棟、彭銳、徐磊和孫小武，將陶宇的遺體擔架扛上肩膀。
??每個人都在哽咽著顫抖，像是陶宇的遺體有萬千重量一般，他們岣嶁、彎曲著身子。
??段弘毅噙著淚水，沙啞的喊道：“正步，走！”
??“噠……噠……噠！”
??那哀禮中步伐間歇停頓的一秒鍾，幾乎沒有人能再準確掌握了，看上去並不那麽整齊，那這也影射了此時眾人的心理。
??誰敢相信，黎明的前的黃昏，那個意氣風發指揮作戰的分隊長，此時竟然安靜的躺在這裏，他永遠的躺在這裏，卻無法再教導我們任何東西。
??“1！2！1！”
??段弘毅淚流麵麵，嘶吼著喊口令，緩慢的像是我此刻的心境。
??隊員們並沒有走的整齊，段弘毅沉聲說道：“都給我憋回去！讓分隊長安心回家！”
??孫小武張大了嘴巴，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躬著身子，每次抬起的腿都會顫抖，每次落地都是那麽的擲地有聲。
??我就站在旁邊，麵無表情的臉頰滿是淚水。
??我很慶幸，因為我左側的臉頰有紗布，它能吸收我的眼淚。
??……
??五年前，以選拔綜合成績第一名的成績，進入猛虎特別行動組，任猛虎C組突擊手，隊長——陶宇！
??“陳鋒，我不管你的軍事成績有多好，在這裏，隻有一條，服從命令！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老子直接把你開除模擬外軍分隊，你連進入AB組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去普通小隊！”
??“我是你的主訓，你什麽樣的德性，我一清二楚！你最好收斂你的性格，別給我搞事！我承認你對特種作戰有些想法，但在我看來，那都是癡心妄想！”
??“我們是模擬外軍，為祖國提升特種部隊的實力，同時也要擔任對抗外軍的中堅力量！我們必須強！無論是戰術還是單兵素質！”
??“陳鋒，你太自負了。這是李乘風對你的評價，我完全認同！你必須做出改變。否則，你必將為此而付出代價！”
??我的代價就是你嗎？
??我跪在跑道上，崩潰一塌糊塗。
??一直有一句老話，說是：你哭的像是死了媽一樣。
??我的狀態也差不多吧。
??我崩潰了。
??我忘記此刻的場合了。
??不光是我，孫小武、王子棟將陶宇的遺體抬上飛機後，直接趴在後艙門上，哭得扶都扶都起來。
??陶宇，是我特戰生涯的第一任隊長，是他教會我怎樣成為一個合格的特種兵。
??而當他成為猛虎特別行動組的組長後，更是在方方麵麵教會我，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隊長。
??他就是我的天，有他，我可以肆意妄為，就算我帶領的麽猛虎突擊隊成績不好，我可以依賴他，讓他給我出主意，讓他平時在分隊合練時，更嚴厲些。
??我總是告誡我的隊員們，戰場上，一發子彈就可能要了命。
??而現在，陶宇用自己做了實踐，他告訴我們所有人，這件事情是真的！他沒能打破戰爭的魔咒。
??子彈，就是要人命的。
??戰爭有多殘酷？
??而這場戰爭又因為誰呢？
??明明隻是營救劉洪雲，為什麽演變成了我呢？這其中的變故，還不是因為我嗎？
??我有多麽崩潰和悲傷？
??是那麵國旗覆蓋不了的，是陶宇客死他鄉不能圓滿的，是戰友們歇斯底裏不能詮釋的。
??我不想活啊。
??如果可以，我願意替陶宇去死。
??當我做出那樣的選擇，從未想過要牽累誰。我是抱著必死的心態，去麵對這次任務的，可我忘記了，我的戰友們，願意為我去死。
??哪怕是身為少校、分隊長的陶宇。
??（紫楓本尊：此刻2018.9.25。淩晨01：25。不能自持，明天寫。）
??…………
??“下肩！向右轉！”段弘毅高聲喊道。
??我和陸國華站在一起，聽著段弘毅的口令，不能自持。
??“站好！”陸國華低喝了一聲。
??我明白他的意思，周圍都是Y國-軍人，他們或許都身經百戰，見證過太多的生離死別，眼前的儀式在他們看來是做作的、矯情的。
??在場的所有中國-軍人，都不能表露出天過悲傷，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證明我們是身經百戰的，是見怪了生死和磨難的。
??可我忍不住啊，趴在油漆路上放聲痛哭。
??陸國華根本沒管我，低聲嗬斥道：“走！回家！”
??說著，陸國華邁著正步，走向運輸機。
??其實，在正常的哀禮中，作為烈士上級是不需要這樣的，可他還是這樣做了，或許在他的心裏，陶宇值得他這樣做。
??陸國華不止一次說服陶宇，申請部隊分房子，參加部隊聯誼，找個媳婦，成家。
??可陶宇一直以李乘風當擋箭牌，認為自己沒有到30歲，就可以再任性幾年。
??去帶部隊、去戰鬥……
??作為分隊長，他應該很少再參加是實戰任務了，否則要我們這些小隊長幹什麽的？
??這一次他為什麽來？
??明明有陸國華應對國際關係，他來又有什麽用呢？
??哪怕預案不完善，任由段弘毅去處理又如何？他沒那麽差啊！他會處理妥善的啊！
??結果會比現在更糟糕嗎？
??陸國華是上校啊！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儀仗兵一樣向著運輸機走去。
??他的動作自然不如儀仗兵，甚至略微發福的身材，在走正步的時候並不好看，但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敲擊在眾人心裏的重錘。
??當陸國華一步步走向飛機，我自然不敢耽擱太長時間。
??我看向身後的安東，說了戰鬥之後，為數不多的話：“安東，再見了。請理解我的情緒，我無法正常與你告別，更沒辦法和你說著煽情的話。”
??“你說的，我都知道。”
??安東一身的Y國-軍裝，這是我第一次看他這麽正式、當然，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我穿祖國的軍裝。
??安東看著我，說道：“陳鋒，我和抱歉。或許不救我，你的領導就不會犧牲。在戰場上，時間就是生命，或許就是救我的兩分鍾，才讓對方的狙擊手有機會。”
??可我心裏清楚啊，對方的狙擊手是誰？恐怕就是那個為我療傷的布魯斯吧？
??我咳嗦了一聲，摒棄沙啞的聲音，說道：“這和你並沒有直接關係。就算有，你也是為了救我，才落到傑森的手裏的。我不怨恨你，而且要感謝你。”
??“安東。”
??我看著他，問道：“可你能告訴我，你和傑森到底有什麽瓜葛嗎？”
??安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些羞愧，我曾和他是戰友。他是個為錢而生的人，曾接受我們的雇傭，但很快，他就到了恐怖分子那一邊。我和你說過的班長，就是死在他的手裏。”
??他沒有撒謊，我完全認同，至少沒有理由去懷疑。
??“所以呢，你恨他？”
??“當然。”
??安東正了正軍帽：“他是雇傭兵，為錢而生。我是祖國的特種兵，執行高危任務、保護祖國不受侵害。信仰不同，注定殊途同歸。”
??“安東。”
??我此刻不太想表達，直奔主題的，沉聲說道：“安東，我希望你和我一樣，以家國，為第一要義。你祖國的變革，我不關心。我隻希望你，為了你的家園，奮鬥終生。”
??安東上前擁著我，哽咽著說道：“陳鋒，是你讓我明確軍人的意義，你對我的要求未免太低了吧？”
??“怎麽低了？”
??“你是個理想主義者，你希望全世界都如你期望的樣子。我不能苟同，但我向往你期望的世界。”
??安東鬆開我，說道：“我欽佩你，更願意把你的思想，作為我奮鬥的目標。這次和你並肩戰鬥，我很開心，是那種不計後果的開心。這樣的結局，我也替你傷心。”
??“對不起，陳鋒。我並沒能幫上你什麽，但請你相信我，我願意和你‘同生共死’，更想去幫助你，我好想成為你的戰友，哪怕隻是一次，哪怕深陷重圍。”
??我實在是擠不出笑容，淡聲說道：“我沒有改變你，我隻是讓你意識到某些東西，比戰爭本質更加殘酷。安東，你要用你的能力，去改變祖國的現狀，就像這次一樣。你可以的，你真的可以的。”
??“我可以的！”
??安東向我敬禮，是獵人學校那種掌心朝外的姿勢，我也同樣，向他回禮。
??但下一刻，我轉身麵向陸國華，嘶吼著喊道：“報告！上尉陳鋒！請求歸隊！情指示！”
??一字一句，喊出我心底的崩潰。
??這話語中，不含有陶宇的犧牲，我要讓陸國華和戰友們知道，他們後續的任務成功了，他們成功的營救了我。
??不管值得不值得，我必須帶有崇高的敬意！
??“歸隊！”
??“是！”
??我踏著正步，每一步都是對祖國的眷戀，每一步都是對陶宇的緬懷。
??我該記住這一天，因為這是我人生的終點，更是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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