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沉重的歎息
同為中尉軍官,我感覺劉鑫的覺悟比我高。
??他說的對,我們誰都無法做到讓這個世界永無紛爭,也無法保證在這些紛爭中,我們都能毫發無損。因為戰爭之所以殘酷,就是即使獲得了勝利,代價也是血淋淋的。
??身為軍官,所謂責任說白了就是帶兵打仗,在和平年代,帶兵比打仗更重要。
??很多時候,戰爭都是無法避免的,而我們能做的,就是隨時準備好迎接戰鬥,盡量在每次戰鬥中,都能無往不勝,或是少付出一些代價。
??劉鑫拍拍我的肩膀,說道:“不必愧疚,我們是輸不起,但既然已經輸了,那就想辦法贏回來。”
??“你說的很對,其實要論戰鬥經驗,我比你豐富的多,要論覺悟,你比我高多了。”
??“嗬嗬,你比我性情。其實我的心也在滴血,隻是強撐著而已,讓別人以為我冷血也沒什麽不好,至少證明我還沒倒下。”
??劉鑫說這話的時候,眼裏的血絲更明顯,嘴唇顫抖、喉嚨哽咽,我敢肯定,他要是再說一句話,肯定哭出來。
??他果然沒有再往下說,揮揮手走到了旁邊的倉庫。
??誰的心都不是石頭做的,軍人不過是表現得很硬而已。
??這畢竟是和平年代,如此大的傷亡,的確讓很多人難以接受。
??這次參戰的戰士們心裏肯定都會留下創傷,他們參與了真正的戰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倒下,也見證了血蜘蛛傭兵的殘酷。
??所以,哪個帶隊主官不是強撐著?如果我們都一蹶不振,又如何重振旗鼓,報仇雪恨?
??劉鑫走後沒多久,曹組長就帶著情報組的幾個人從指揮室裏走出來,廖團長送到了門口,看來他們情報組要先撤了。
??格東哨所的操場就那麽大,我能看到他,他自然也就看到了我,所以沒辦法,隻能去送送。
??曹組長也示意其他人先上車,然後走到我跟前。
??我敬禮問道:“曹組長,您這就要走嗎?”
??“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點點頭,便陷入了沉默,倒不是對他有什麽意見,而是本來就不認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況且像他們這種人,是不願意和任何人認識的。
??倒是曹組長先打破沉默,淡聲說道:“我很慚愧,是我們情報部門的失職,才導致任務失敗,還讓那麽多的人搭上性命。”
??我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隻能說:“傑森本來就是個狡猾的人,況且情報也沒有出錯。”
??“但並不全麵,雖然是兩個戰場、兩個關鍵人物,但卻是一次行動,這種情報缺失是致命的。”
??這人說話有意思,一針見血的揭露自己的失敗,讓別人連安慰的借口都找不到,真不會聊天。
??不過也證明他是一個很有擔當的人,他是那種比較耿直的人,這次行動結束後也沒有想過要推卸責任。
??我有些沉默,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不能再安慰他吧?我沒那麽高的情商,更不會說虛偽的活。
??曹組長呼了一口氣,小聲說道:“幹了十來年的情報,從來沒這麽窩囊過,我保證,不出一個月,一定找到雪恥的機會。”
??“傑森短時間內不會再入境了。”
??和傑森交手了這麽多次,對這個人的做事風格也有了一定了解,他是一個自傲的人,但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情報部門已經連續兩次找到他的行蹤了,他不會傻到再肆無忌憚的入境,而就算他入境,也必將做好周密的安排,就像這次一樣。
??“這個我知道。”
??曹組長掐著腰,說道:“實話跟你說,這次上級怒了,不打算放長線釣大魚了,給各個部門都下了死命令,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邊境的太平。”
??“亞伯不死、血蜘蛛不滅,如何能從根本解決?這是治標不治本。”
??“那也沒辦法,他們都在境外,我們怎麽圍剿?涉及的問題太多了,現在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把他們留在境內的勢力徹底鏟除掉。”
??自從幾年前亞伯險象環生後,他本人就再也沒入境過,想必也是怕把命丟了。
??其實亞伯沒那麽難對付,他處心積慮、機關算盡,不過是為了求財而已,隻要我們時刻提防、持續打擊,就算抓不到亞伯,也能遏製他的氣焰,甚至會讓他放棄中國市場。
??但血蜘蛛不一樣,他們根本就不缺錢,所做的一切都源於信仰,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毀滅。想要滅掉血蜘蛛,也得搞清楚他們的組織才行。
??想來,上級之所以不打算繼續放長線釣魚,和我們這次任務失敗有關係,不再信任我們的實力,也不敢再讓亞伯的勢力做大,避免以後事情發展到不可控的局麵。
??在來協防之前,我躊躇滿誌,奔著圍剿亞伯、摧毀血蜘蛛的陰謀來的。而現在,血蜘蛛的陰謀雖然暴露了,但我們也未能摧毀,亞伯也沒能圍剿。
??看來,現在隻能退而求其次,斬斷這兩個勢力在境內的勢力了。
??這樣也好,也算是給犧牲的兄弟們一個交代,我也算有臉回東北虎了,但要說報仇,那得殺掉傑森才能算。
??曹組長臨走的時候放下一句話:相信不久之後,我們還會見麵的。
??我能聽出他的決心,也看的出來,這次的失敗對他來說打擊也不小,他得找回場子。
??曹組長走後沒多久,廖團長也帶著警衛排撤走了,整個格東哨所,隻有我們猛虎突擊隊,和駐守班的炊事員。
??這個炊事員姓孟,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那麽多兄弟犧牲的事實,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崩潰。
??本來今年要轉士官的他,也向我表示,立刻退伍回家,不當這個兵了。
??他堅稱自己不是逃兵,最多算是無能,經曆了這次打擊後,他已經心灰意冷,無法再做好分內的事了,既然沒這個能力,就不能在部隊裏當閑人。
??我沒有勸他留下來,因為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殘忍。不是百折不屈才值得稱讚,有時候放下,也是勇氣可嘉。
??下午,隊員們都在站崗,我和段弘毅強忍著悲痛的心情,將駐守班的烈士遺物整理好,期間我們倆幾度哽咽,很多人連遺書都有。
??臨近黃昏的時候,新來的駐守班到了,簡單的吃過飯後,我們便和新駐守班進行交接。
??任務繁重,廖團長給我們三天時間是有道理的。
??從格東哨所的崗哨位置,到附近崗亭的巡邏要點,再到各個巡邏隊的調度和情報送達,每個環節都格外的講究。
??這些勤務非常的繁重,如果沒有經驗是做不到的。而這些經驗,是吳雄帶著他們的班,常年累月總結下來的。
??而現在,格東哨所的重擔落在了新駐守班的肩膀上,這些寶貴經驗能幫助他們快速接手。
??或許,這就是一種傳承吧,正是這種傳承,讓我們這支軍隊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經過三天的指導,新駐守班已經可以獨立支撐警戒、調度任務,雖然看起來沒有之前駐守班那樣井井有條,但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而我們也奉命,回到214哨站。
??原駐守班的炊事員也和我們一起回去,他還能趕上今年的最後一批退伍。路上,他一直抱著兄弟們的遺物。
??在我們回去之前,廖團長就打來電話告訴我,孫小武脫離了危險期,已經從人民醫院轉到了市軍分區醫院治療觀察。
??當時我喜憂參半,喜的是孫小武脫離了危險期,憂的是他轉院。
??正所謂久病成醫,我受傷住院也有好幾次,早就摸索出了負傷治療的流程,孫小武剛剛度過危險期就轉院,恐怕他的傷勢有些麻煩。
??孫小武傷的有多重,隻有我自己清楚。那道傷疤實在是太嚇人了,孫小武也算久經沙場,負傷的次數不比我少,絕對的硬漢,可我第一次見他痛成那個樣子。
??正因為這種擔心,所以回到214哨站後,我第一時間找到廖團長,請假。
??不過,當天是烈士們的追悼會,隻能推遲到第二天。
??追悼會在下午舉行,214哨站幾乎全員參加,甚至很多人都是請假,從各個轄區哨所趕過來的。
??莊嚴、肅穆,214哨站降半旗默哀,團政委的悼詞聽哭了很多人,烈士家屬更是歇斯底裏。
??我見到了吳雄的妻子,比照片上還要漂亮,還有他的母親,已過天命之年,幾度暈倒。最令人心酸的是,吳雄的小兒子也帶過來了。
??追悼會結束後,我找到了吳雄的妻子,說的最多的就是“節哀”。
??我也問過她,為什麽要帶小兒子過來?舟車勞頓,何況他還不懂事。
??吳雄妻子回答我:或許他能記得,記住他的父親是一名烈士,那個從小缺失在他的生活,卻未讓祖國缺失的英雄。
??英雄。
??她的眼神是那麽的驕傲,像是在告訴我,她從不後悔嫁給軍人,嫁給一個邊防戰士,嫁給一個英雄。
??她沒有歇斯底裏,隻有沉重的歎息,又似英勇的火炬。
??我狼狽的走出追悼會,淚水打濕我的軍常服,像是個落荒而逃的孬兵,周圍人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刺痛著我。
??我摘下軍帽,撫摸著上麵的帽簷花,閃耀的軍徽讓我睜不開眼睛。
??我不敢看,更不敢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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