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至少還有你
太上皇之死，爺深為自責，睡不好，吃不香，一時憔悴不少。
同時像報複自己似的，不要命地勤政，每日隻伏在案前，把原該屬於宰相與臣工管的事，無論巨細一並直接經手。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稍稍彌補遺憾。
陸瑰雲換花樣做素齋給他送來，像哄孩子似的哄著他。
爺不用膳，她就碰瓷兒：“皇上，你看我為了切菜，手都差點切出口子來了，你要是不吃，多對不住我這一片心意啊。”
“誰讓你切材，你再切菜，禦膳房的人全都去領板子。”爺不想讓她受委屈，但是方法卻顯得有些殘暴。
“好了好了，我不切菜，但你要是不吃，我心裏不好受，我也吃不下飯。”陸瑰雲往爺碗裏拚命夾菜，“你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多吃點吧，算我求你。”
看她這麽殷勤，爺不好再拒，隻好勉強吃了幾口。
然而，在喝南瓜胡蘿卜湯時，想起父皇最好這一口，有些恍惚。
陸瑰雲發覺了他的不對勁，忙問：“怎麽了？不好吃嗎？”
爺搖頭裝作無事，在她期盼的眼神下喝下了湯。
南瓜原本帶著絲絲的甜味，然而那味蕾間的挑動，卻隻讓爺想起，當初為何不多抽些時間陪父皇多用幾頓膳。
滋味，便變得沒那麽甜了，反而酸澀。
陸瑰雲知道爺還陷在痛苦之中，又勸道：“父皇在有靈，一定希望你珍重身體的。”
爺極勉強地點了下頭，放下碗，就又站起，欲回書房去。
剛走兩步，就被媳婦一把扯住了袖子。
“慢著，你先別走。”陸瑰雲攔著爺問，“又去看奏折？”
“嗯。”
“有些事情該是宰相和大臣們管的，你就別管了，若下每件事都要你一人管，豈不是累死了？”陸瑰雲看爺這樣，不禁有些著急，“你看看你，這幾日像老了幾歲，我可不想當寡婦啊。”
她罷才自知錯了話，方才這不是咒爺嗎？鐵定是個不敬之罪了。
“臣妾失言，請皇上責罰。”她豁出去霖道，“皇上，要不你就責罰責罰我，拿我撒個氣，別什麽不開心的都憋在心裏啊！”
“是朕不好，讓雲兒費心了。”爺輕輕歎息，將她攬入懷中，“朕怎麽舍得罰雲兒，我的雲兒是下最好的皇後。這些日子若沒有你，朕撐不去。”
“撐不下去，就別硬撐了。”陸瑰雲道，“方才我自做主張，將那些沒多重要的公案都給了宰相和各部的大人處理，這兩個時辰你別去書房了，休息一會吧，父皇走後你都沒睡過一個好覺。”
“大雍子民的事，沒有事。”爺還是堅持要親力親為，“來人，去將公案都拿回來。”
於是，又是兩個時辰的伏案工作。
他似乎是想用這種忙碌的方式麻痹親饒悲痛。然而如果長此以往，必然會毀了身體。
陸瑰雲實在沒法子，找人去景陽宮，將剛入京吊唁不久的孟世端請來。
她開門見山道：“三叔，您去陪皇上下盤棋吧，多少讓他放鬆一點兒，好嗎。”
孟世端明白她的良苦用心，點頭道了句“皇後娘娘放心”，轉頭直接進了皇帝書房，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將筆一奪，拉起他便走。
按理，若有人擅闖皇帝書房，還敢觸碰皇帝，必定早被侍衛拿下了。
不過孟世端不是一般人，且皇後提前知會過，侍們衛便不敢輕舉妄動。
爺其實已經有些困倦了，一時怔神，幢幢燈光中看見三叔，忽然好像回到了年少時光。那時他在東宮的書房埋頭讀書，三叔也總是像這樣拉他去出去玩。
隻是現在，他實在沒有興致。
“三叔，你要拉著朕去哪？”爺走了兩步便停下來問。
孟世端鬆開手，挑眉道：“臣想請皇上陪臣下棋。”
皇帝拒道：“您去找別人下吧，朕沒心情。”
孟世端看了一眼滿地堆著的公案，再看侄兒滿眼的血絲，心疼湯。
“羽兒，沒必要這麽折騰自己。”
皇帝許久不曾聽人喚他名，隻有父母和親叔叔敢這麽叫，不禁又想起父親來，眼眶略微一紅。
“三叔……”
“臣都明白你，臣也舍不得皇兄。”孟世端拍了拍皇帝的手背，慈祥地道，“皇兄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個兒的選擇，與皇上無關。皇上是個好兒子。你父皇和臣過好多次，你一直都是他的驕傲。”
叔父的話如同一杯溫開水，雖然淡而無味，卻十分溫暖。慢慢地，融去皇帝眉間的積雪，撫平那道深深的皺紋。
“走，咱下棋去。”
這次皇帝沒再拒絕，與孟世端一同到暖閣下棋去了。棋乃修身養性之事，漸漸地，心境也清明了許多。
這盤棋下到最後，皇帝贏了。
“三叔承讓。”
“我可沒有承讓皇上，是皇上現在更加厲害了。”
皇帝難得地展露了一絲笑容，看向窗外。不覺間，夜已深了。
“謝謝三叔陪朕下棋。”
“要謝就謝皇後吧，她可是把你放心尖兒上了。”
陸瑰雲坐旁邊瞧他們倆下棋，都快睡著了。這一的操心爺，可把她忙壞了，剛才上眼皮下眼皮打架，這會子聽見他們提到自己，又醒了過來。
孟世端看皇帝心情好些了，便起身告辭。
“三叔慢走。”皇帝叫來永福，“用朕的轎輦送三叔回去。”
“罷了，還是不要逾製。臣走路回去就成，正好活動筋骨。”
孟世端是個守本分的人，也怕多事，他可不想這事明兒被言官知道了參他一本。
爺沒法，披衣起身，出門送他直至幹清宮外的白玉欄杆。
月華淡淡，卻透著一分溫情。空氣中淡淡的春日花香，讓人心情稍稍舒暢。皇帝在屋子裏悶久了，出來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像是胸口的汙濁驟然排空似的。
陸瑰雲指著孟世賭背影，對皇帝道：“雖然父皇不在了，但你還有三叔啊。皇上，人死如燈滅，不可再重生，你也該多念念旁饒好處，不要等失去才知珍惜。你還有母後，有三叔，有兄弟，有姊妹，有兒子，不是嗎。”
他點頭微笑，望向她的眼神中似有萬水千山：“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