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臨盆
孟池羽一人一馬,疾速而來,不一會兒就出現在眾人麵前。
還以為他不來了呢。宋憲既驚又喜,翻身下馬,跪倒在地:“微臣叩見太子殿下。”隨從們也紛紛向太子行禮。
孟池羽收住馬韁,下巴一抬,喚他們免禮。說罷也一個翻身,下了馬背,走到宋憲麵前。
這倆人以前隻要見麵,都有說不完的話。可是那鬥嘴調侃,談笑風生的日子,如同無聲流逝的歲月,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相顧無言。又或是,千言萬語,反而無辭。孟池羽覺得宋憲似乎老了很多,才約莫二十歲的年紀,鬢發間竟有了斑白,一時有些後悔,自己當初不該那般刻薄。
葉靈月聽見動靜,亦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見孟池羽,激動落淚道:“未曾想到,殿下還肯前來相送。”
孟池羽歎了口氣,取出一塊玉墜,交給葉靈月,道:“雲兒有身孕不能來,托我將這個交給你。”
葉靈月接過,認出這是陸瑰雲隨身佩帶的玉墜,原先隻是一塊天然璞玉,現在上麵雕刻著彎彎的月牙的形狀,溫潤的光澤中透出靈動的光澤,想必是為了合她的名字“靈月”,特意找人刻上去的。
臨走時,她還猶豫過要不要去見陸瑰雲。但是想到自己如此落魄,怕她瞧不起自己,實在無顏相見。
不曾想,這份情意,她還是始終記著。
“請殿下替臣婦謝過側妃娘娘。”葉靈月取下祖傳的一隻老玉鐲,作為回贈,“日後若還能回京,一定親自叩謝。”
孟池羽微一頷首,又轉向宋憲,仍是不知該說什麽。
半晌,隻道了一聲:“珍重。”
寥寥兩個字,蘊藏無限。宋憲苦笑:“該珍重的是你,我此去,多半是要老死在懷民縣了。”
“少說這種喪氣話!”孟池羽掄起馬鞭,朝他揮去,卻隻是輕輕落在衣服上,“好好幹,聽見沒!”
宋憲低下頭,少年麵龐在殘照下顯得格外落寞:“殿下的恩情,微臣都記在心裏。”
他忽又想起什麽,抬頭道:“我托側妃娘娘轉告的事,想必殿下已經知道了。說來慚愧,我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但是,我總覺得,這幫內奸與江南的刺客有關。”
北風呼嘯,掠過宋憲耳邊灰黑交雜的頭發,他舉目望向蒼穹,像是要穿過這無限的荒涼之地。
可是天大地大,如今也隻剩下懷民縣的一隅容他安身立命了。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殿下請回吧。”宋憲拱手道。
也不知該說什麽,再停留下去,隻會耽誤他們的行程。於是孟池羽一點頭,從腰間解下個佩囊,隨手一扔。
宋憲雙手接住,打開一看,是幾張銀票和一個令牌,銀票可以用於安身,令牌可以直接入住沿途官府的驛站。
再抬眼,孟池羽已經執鞭一揮,揚塵而去。
小爺討厭離別的氣氛,怕再多停留一刻,就會忍不住地煽情。宋憲了解他的脾氣,釋然一笑,目送他消失在黃沙盡頭。
回到東宮,已是午後時分。孟池羽方才孤身一人騎馬出去,沒有告訴任何人。永福到處找他不到,急得團團轉,終於見他回來,忙迎了上來打千:“殿下您可回來了。”
方才一路被風沙糊了眼,小爺略一揉眼睛,往西偏殿的方向走,準備去瞧瞧陸瑰雲。
永福寸步不離緊跟其後,道:“殿下這是去哪了,奴才到處找呐。”
“出什麽事了嗎?”
“出大事兒了!”永福聲音本就尖細,著急的時候格外刺耳,“側妃娘娘要生了!”
準備再說什麽,麵前的太子爺已經朝西偏殿狂奔而去了。永福額頭滿是汗地追上去:“殿下您慢點兒!”
西偏殿裏,產婆和宮女們正忙裏忙外。
側妃的生產日子比預計的提前了十日,出了許多血,也不見孩子的半個頭。裏間的寢床上時不時地傳來女人隱忍的叫聲。
簾子半開半卷,透進室內的光線昏黃不定,血水的腥味,更加重了壓抑的氣息。
“娘娘用力,用力啊!”產婆催促著。
幾個宮女用熱水給陸瑰雲擦著身子。黃夫人坐在床頭,捏著女兒的手,不停地安慰。
太子趕到時,手忙腳亂的眾人連忙請安。黃夫人在裏間聽見,皺起眉頭,揭簾出去,劈頭蓋臉地責問他,怎麽現在才來。
“嶽母,雲兒怎麽樣了?”小爺來不及解釋,隻想知道她現在是否安好。
黃夫人沉著臉,擋在門口:“血光不祥,殿下貴體不能進。伺候的事,由我們來做就成了。”
雖然曆來都有男人不能進產房的說法,但是小爺實在想見到媳婦,顧不得那麽許多,硬要往裏闖。
黃夫人沒能攔住他,眼看著他大步進了裏間。
“雲兒!”他喚了一聲,將她的手揉進自己的手掌,“我來晚了。”
陸瑰雲隻覺得身下陣陣劇烈疼痛傳來,不停地低吟著,指甲不知覺地摳緊了他的手掌。
可真夠用力的!小爺手心已被刮出了幾道血印子,微一皺眉。
黃夫人見狀,怕他日後怪罪,上前試圖將他拉開:“還是臣婦來吧。”
他沒放手,反倒握得更緊了些:“無妨,我就在這兒陪她。”
陸瑰雲以前看那些生孩子的鏡頭,還覺得誇張,現在才知道,現實比演戲更疼上百倍千倍。
那疼痛,像無邊無際的海水,淹沒她的頭頂,用盡渾身氣力也難以遊上水麵。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眼前甚至出現了幻象,隱隱約約看見穿越那一日的滿天霞光。
“頭已經出來了!”產婆激動興奮的聲音傳來,“娘娘再加把勁!!”
方才一通折騰,力氣已經所剩無幾,但都已到了這關頭,所能做的唯有咬緊牙關,拚盡渾身最大的力氣——
又是一陣毫無人性的劇痛。
陸瑰雲覺得自己疼得渾身都被抽離出去,這具身體已然不是自己的了。然後猛地一陣放鬆,想必產婆已剪斷了臍帶。
然後,她徹底失去意識,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