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調

  黎珂忘了自己是怎麽被搬運回臥室大床上的。


  ??冷卻在空調微風裏的床墊柔軟又清涼。意識如一團白雲迷迷瞪瞪,她馬上自己翻了個身,把火一樣燒著的臉頰和四肢緊緊貼在上麵。


  ??……卻又馬上被翻了回來。


  ??燈光一盞盞暗下去,黑暗寸寸侵襲,直到僅剩床頭台燈。傅百城調暗燈光,耐心地一點一點解開黎珂全身的防禦工事,像拆封一個期待已久的禮物。


  ??黎珂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手,費勁地撐開眼皮:“我……我喝醉了嗎?那個……不是藍莓,果茶?”


  ??傅百城利落地抬高她的雙腿,聞言忍不住低笑:“藍莓果茶?那可是出了名的失、身酒啊。要是你真的一點酒都不能喝,現在應該已經人事不省了。”


  ??但他可沒興趣對著毫無反應的黎珂幹這幹那。


  ??黎珂突然感到大腿一涼,遮蔽的布料盡數撤去,遲鈍的大腦隱隱約約意識到事情不妙。她抓起丟在手邊的上衣朝傅百城腦袋罩過去:“你、你要幹嘛?我警告……你,你這樣,進展太快了!不行!絕對!不行!不!我跟你拚了!”


  ??三個字一頓五個字一喘的一段話,愣是讓她說出了一連串驚歎號的感覺,足可見她反抗的意願多麽強烈。


  ??然而強烈的意願與無力的反抗形成鮮明對比。


  ??所有手足揮舞都被傅百城一一鎮.壓,俯首堵住她的嘴唇,順著脖頸一路舔吻。黎珂穿上衣服看著纖瘦,觸感卻是軟軟乎乎的,他忍不住對著她的肩窩輕輕啃了一口。


  ??傅百城:“……”


  ??好家夥。有點鹹,一定是鹽放多了。


  ??要死不死,他的處女座小潔癖在此刻狂風大作,抱著黎珂丟進浴缸好一通搓,白白軟軟的泡泡滿天亂飛。又是沐浴乳又是浴鹽又是大塊搓澡巾,直到把黎珂白皙的皮膚都搓紅才肯罷休。


  ??藍莓茶後勁十足,這一通造都沒把黎珂造得完全清醒。


  ??把香噴噴的黎珂從熱騰騰的浴缸裏撈出來裹上浴巾,他幹脆又給她的牙刷擠上牙膏塞進她手裏:“黎珂,珂珂,咳……”


  ??心裏演練了成百上千次,嘴上還是第一次叫。他幹咳一聲掩飾不自在,“快點把你自己刷幹淨,聽見沒有?”


  ??黎珂睜大濕潤的眼睛,從霧蒙蒙的鏡子裏霧蒙蒙地瞪了他一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剛是,不是想,做奇怪的事?哼!”


  ??趁她毫無還手之力,傅百城從兩邊捏住她臉頰往左右交替拉扯起來,害她差點把一嘴牙膏泡沫咽下去。


  ??“咳咳咳咳……”


  ??黎珂趴在洗手池邊嗆了許久,伸出舌頭幹嘔兩聲代表泡沫清理完畢。


  ??這兩聲好似發令槍響,早等到不耐煩的傅百城搶跑般拎起浴巾邊沿把她狠狠丟到床上,滴溜溜拆了封。


  ??黎珂手忙腳亂地跟他對著幹,卻是救了東邊顧不上西邊,很快再次被完全壓製。


  ??異樣感讓理智時不時連接困難,關鍵時刻,她居然靈光一閃,大喊一聲:“徐主任!”


  ??……


  ??傅百城難以置信地停下動作:“你說什麽?!”


  ??黎珂無辜地眨眨眼睛,卡機小半天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沒、沒有,我是突然,想到徐主任,徐主任他……明天告別會,酒莊,下午三點……”


  ??“……”


  ??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傅百城一股邪火堵在胸口,這種關鍵時刻黎珂叫其他男人的名字也就算了,她居然在這裏背誦行程備忘錄!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好好教育教育她他就不姓傅!

  ??奈何他這邊火急火燎,滿腔色、情,黎珂卻在身下掉鏈子。不知又哪個程式運行錯誤,她小臉紅彤彤的,濕發軟軟貼在臉側,笑得像幼兒園小朋友得到小紅花一樣純潔。


  ??“傅、傅百城……”


  ??名字是叫對了,可一點都不符合當下的色、情氣氛!


  ??傅百城惱羞成怒,捏著她臉蛋來回搖晃:“又幹嘛?”


  ??黎珂口齒不清,被他晃得如公雞打鳴:“我喔喔喔喔喔喔……我愛你。”


  ??真就這麽愛啊?那還拖這麽久,真是庸人自擾!早點向他表白現在孩子說不定都有了!

  ??傅百城輕哼一聲,把耳朵貼近過去:“會說話就多說兩句。”


  ??空出一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了錄音機。都說酒後吐真言,黎珂的酒後表白必須錄下來作為呈堂證供。


  ??“我……我……”


  ??“嗯?”


  ??“我以前,隻想怎麽,把你送我,的東西一一地還清……但是,現在我……”她聲音含糊,語氣卻異常堅定而溫柔,“我願意慢慢的,慢慢的,把我自己給你……”


  ??“……”傅百城動作一頓,雙臂撐起在她身體兩側,“黎珂,慢慢的是多久?”


  ??黎珂這次反應得尤其迅速:“兩、兩三年吧。”


  ??“……”他早該知道這家夥慢熱得要死,“就不能快一點嗎?”


  ??黎珂露出思索的神情:“那要不……一年?”


  ??傅百城繼續討價還價:“最快最最最快,快到不能再快。”


  ??黎珂斬釘截鐵:“半年!不能再短了。”


  ??“真的不能?”


  ??黎珂用撥浪鼓似的搖頭代替語言。


  ??傅百城眯縫起眼睛盯著她許久,似乎在思考草食半年的可行性。思考到最後,他總算決定讓步。


  ??——隻不過是各讓一步。


  ??“黎珂,我答應你,就按照你的節奏來。我多久都可以等。”傅百城拿出談判那一套循循善誘,引她上鉤,“你看,我做了這麽大的讓步,你也不能讓我無功而返,是不是?”


  ??讓步……?

  ??黎珂微微擰起眉頭。


  ??就算醉酒,她也沒那麽好糊弄。傅百城摸摸她通紅的臉蛋,用誘哄的語氣轉移她的注意力:“黎珂,你不是一直對林悅很介意嗎?”


  ??“你少胡說!”被他壓得太久,黎珂扭扭身子換個舒服的躺姿,“林悅人家,好好的,對我也挺好。我介意的是,是你,你自己說你,你什麽態度?約別人去,去過的地方,也不換換……”


  ??新姿勢還是別別扭扭,她又動手又伸腿,膝蓋擦過一個頓時把傅百城惹毛的地方:“你再亂動,後果自負。”


  ??見黎珂仍舊不開心地瞪過來,他低頭吻吻她還帶著微微潮氣的鬢角,“我可沒那麽缺心眼,隻是故意氣你的而已。”


  ??“……”黎珂挪開視線,鼓起腮幫子。


  ??傅百城太害怕離別和失去,所以白白花過十年,等一段憑空捏造的皎潔。等待的無望和痛慢慢在心頭雜陳,但他還是說了,說得鄭重其事:

  ??“黎珂,你就是要我再等十年,我也一樣等得下去。”


  ??隻可惜甜言蜜語這套對理科生不起作用,何況還是個醉了酒的理科生:“得了吧。你暗戀林悅,那是十六到,到二十六,風華正茂,觀眾也就、就忍了。要再來個十年,你都奔四了,我跟男,男配角生,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你想上演,中年瑪麗蘇啊?”


  ??她在酒精作用下放飛自我翻了個純白的白眼。


  ??傅百城:“……”


  ??*

  ??好在前一晚黎珂算不上宿醉,隻是喝超了酒精承受上限,醒來的時候倒沒什麽頭疼腦脹副作用。


  ??隻是看了眼時間,當場從床上彈起來:“告別酒會!徐主任的!”


  ??還在昂貴的床墊上上下彈了兩三次。


  ??在外麵聽見動靜剛打開房門的傅百城:“……”


  ??好,很好,真是好極了。徐主任,又是徐主任!


  ??也不知昨晚怎麽搞的,兩隻拖鞋亂七八糟地天各一方。黎珂一隻腳穿著拖鞋,赤著另一隻腳趴在床邊夠底下那隻,見到傅百城進來,光速跳上床拉過被子把自己的腦袋嚴嚴實實埋在裏麵。


  ??傅百城伸手往她撅起的屁股上就是一下:“黎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黎珂蹦起來,一害羞就上臉的壞毛病顯露無遺,脖子都羞得通紅:“你你你……”


  ??“我?我什麽?”


  ??傅百城俯身靠過來,黎珂趕忙拿被子遮擋在兩人中間,隻聽他調笑著說,“我可是克己守禮,堅決按照你的節奏走啊。”


  ??昨晚的畫麵小電影一樣在腦內播放,還是猛擊小紅叉都叉不掉的那種。黎珂丟下被子,抄起一個枕頭對著他的臉狂轟亂炸:“騙我喝失.身酒的是誰?跟我說會慢慢來的是誰?滿口不會欺負我的是誰?”


  ??傅百城邊擋邊撤,理直氣壯:“我又沒有欺負你,說好了隻用手不用別的,我哪裏沒有嚴格遵守嗎?”


  ??什麽叫隻用手不用別的?

  ??他是沒用別的,但他!但他!對著她練了大半夜一陽指!


  ??……二、三陽指、什麽的。


  ??黎珂臉頰燙得能煮雞蛋,未覺兩個大箱子不知何時被他轉移到房間裏,不慎一腳踩了上去。


  ??砰!嗙!咚!嘩啦啦!

  ??五顏六色的套套瞬間從踏破的紙箱中傾瀉而出。


  ??黎珂抱著枕頭眼看就要狗刨在地,傅百城眼疾手快上前一撈,卻不察一包破裂的包裝袋中流出一灘潤滑劑濡濕了地毯,隻來得及把黎珂撈進懷裏,兩人失去重心,一同跌倒在毛絨絨的地毯上。


  ??“老板,老板!”聞聲趕來的陳秘書焦急地拍著門,“黎小姐!”


  ??遲遲沒有回應,他不得已之下破門而入:“老板!你們沒……”


  ??後麵的話他自覺咽了下去。


  ??入目,慘烈,狼藉。


  ??視線從最底層的枕頭開始往上移,黎珂發絲淩亂衣衫不整臉上還沾著半透明可疑粘液前低後高式趴在上麵,傅百城一手扶在她腰間另一手撐著地麵手底壓著一包杜蕾斯超薄。


  ??名流諾斯第六感至尊幻影紅熱感遍布目所能及的所有角度。


  ??……


  ??“事、吧……”陳秘書連法令紋都笑了出來,“看樣子是沒什麽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砰!

  ??兩盒岡本001狠狠砸在門板上。


  ??陳秘書又把門稍稍挪開一條細縫:“對了老板,我來是想提醒您今天的日程……”


  ??砰!

  ??這回是三包。


  ??插曲一波接著一波,等黎珂趕到徐主任發給她的酒會地址時,現場的人早已走得稀稀落落。孤燈有如鬼魅,將長條桌旁徐主任晦暗的灰影捏扁又拉長。


  ??黎珂屈指在牆上連敲三下。


  ??徐主任扭過頭見是黎珂,立即站起身來。


  ??唯一的另一個酒伴卻對敲擊聲置若罔聞,隻顧伸手倒酒,發現徐主任的動作後明顯頓了一頓,這才轉過臉對著黎珂站的方位端詳了好一會兒:“小徐啊,你瞧我剛說什麽來著?年紀大啦,耳朵背,眼睛也花了。是林珂同學來了吧?”


  ??光線汶汶。乍一眼,黎珂隻當年長者的蒼老大抵相似,聽到那人開口才敢確認。


  ??沒想到真是授她就業實踐課的劉老教授。


  ??不過劉老教授與……徐主任?


  ??一個是端坐富麗會堂的年輕教務主任,一個是辦公室在廁所對麵幾十年沒升過職的普通老幹員。同屬教務處,卻一個天一個地,八竿子都難打到邊。


  ??這兩人怎麽會湊到一塊兒去?

  ??她按下疑竇,微微欠身:“我來晚了。”


  ??徐主任卻搖了搖頭:“不晚,從頭到尾也就我們三個人而已。”他眉眼困頓,神情卻比大會上輕鬆許多,不見了初見時高高在上的盛氣,多了一些不服塵埃落定的倔強。


  ??他給黎珂開了罐啤酒,黎珂連忙擺手:“不用了,我真的一點都不能喝酒。”


  ??徐主任也不介意,直接把啤酒倒進自己還剩半杯老白幹的杯中,晃了一晃。劉老教授已從隨身的磨白軍用挎包裏翻出老花鏡戴上,虎虎地就拿起一個空杯子倒白酒。


  ??黎珂提高音量:“劉教授,我不能喝酒!”


  ??“什麽?一會就走啊?”劉老教授把酒杯輕磕在她麵前,“不要緊,我們也馬上就要走了。林珂,你先喝了這杯!”


  ??黎珂也不與他爭辯,任那杯酒占著一隅默默靜置:“劉教授,一個月前推免的事多謝您幫忙,現在已經定下來了。”


  ??“啊——?”劉老教授單手括在耳邊,艱難地隔著一個徐主任探出身體,“你說什麽?”


  ??黎珂耐心地在他耳邊重複了一遍,他拍拍她肩膀:“林珂,我老頭子早看出來你就是讀書深造這塊料。虎父無犬女,你父親當年,也是整個數學院最有前途,最年輕有為的學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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