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1
黎珂盯著他的眼睛，他卻一刻也不肯回視：“學長，你這樣的回答，我可以理解為你確實知道些什麽吧？”
??“……”張嘉洸梗了梗，“你不該希求能從我這裏知道什麽，我真的幫不了你。”
??黎珂向前一步。他往後一躲，猶豫片刻，伸手推開她：“請讓開，不要耽誤我工作。”
??他越過黎珂就要走，正當這時，茶水間門口突兀地伸進一張大臉，陰陽怪氣地拖長著嗓音：“阿——洸——”
??張嘉洸顯然被嚇了一大跳，黎珂也脊背一僵。
??“讓你重新倒茶，你怎麽耽擱這麽久？哦——”堂弟操著令人厭惡的廣式普通話，“這小妞是你女朋友，到公司來接你了？臉蛋勉勉強強還算正，身材，嘖嘖，不怎麽樣嘛。”
??黎珂眉尖跳了跳，權當沒聽見。
??“喂，”堂弟邁進一步，伸手幾欲攬住黎珂的肩膀，張嘉洸趕忙用身體擋住。
??堂弟隻得斜他一眼，劈頭罵道，“你還不去倒茶？讓老板等這麽久，你可真是個廢物！公司規章怎麽規定的？不準帶無關的人過來，長不長記性？”
??“對不起老板。”張嘉洸低下頭。
??好在茶水間的髒亂讓堂弟打消了繼續向內的念頭，再次催促之後便離開了。
??“……”
??與黎珂擦肩而過時，張嘉洸抿著嘴掙紮，終於輕聲說：“黎珂學妹，麻煩你等我十幾分鍾。”
??黎珂點了點頭，心想——
??感謝鄒oo不知xx老板送出的助攻。
??*
??她一直在致臻科技有限公司所在的大樓下等到張嘉洸加班結束。
??傅百城和企業家夫婦蓄謀時敲定了合作的具體細節，其中包括緊挨著致臻科技發布新股而召開的並購新聞發布會。
??他們把致臻科技的老板們當作魚來釣，處心積慮要引對方越過違.法那條邊界。具體的細節太過複雜，黎珂並沒有聽懂，也並不需要聽懂。
??張嘉洸顯然重新捯飭了一番，擦去了臉上頭上的茶水和茶葉。
??上衣卻沒有更換的，他用吹風機足足吹到不得不離開，仍能看出醜陋的茶漬。
??兩人在咖啡廳對坐，生活費僅剩兩位數的黎珂謝絕了服務生推銷的新品，自己一個人拿吸管吸著免費的白開水。
??張嘉洸收回本想遞給她的菜單：“你真的不喝一杯？”
??兩杯上百，黎珂堅決搖搖頭：“說出來不怕學長笑話，我手頭很拮據的，托鄒院長的福，助學金至今還沒批下來呢。”
??張嘉洸呆看了她三秒，哭笑不得地站起：“那我們走吧。”
??黎珂揚眉，他苦笑著說：“黎珂學妹，不怕你笑話，我拿了幾個月底薪，也很拮據。”
??兩人就這麽慢慢走在廣州的街頭。
??“正如你所見，我的工作……很不順意。”
??經曆了咖啡廳一進一出之後，黎珂能感覺到張嘉洸對她的態度緩和了許多。
??他歎了口氣，“老板是故意整我，原因你既然拿到那份賬單，肯定也想得到。”
??黎珂剛張開口，一輛公車呼呼從兩人身旁路過，她趕緊閉嘴省得吃灰。
??等公車過去，張嘉洸繼續說道：“這跟鄒飛原來許諾的根本不一樣。我是去做營銷，根本不是去學怎麽給人倒茶的。但我……沒有選擇啊，我沒法……”
??黎珂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學長為什麽不辭職呢？”
??他連連搖了很多下頭，頹然道：“我沒有跟鄒飛談判的資格。辭職也辭不掉，就業推薦表和派遣資料都在他們手上。在鄒飛退休之前，他們還可以撐很多年，可我的人生就要這麽……我脫不了身了。”
??說著說著，他聲音哽了一下，連忙說：“抱歉。”
??黎珂搖搖頭。
??“雷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會找上我也是為了他吧？”
??“啊，學長……”黎珂打斷了他。張嘉洸急急轉過頭，她卻又搖了搖頭，“你先說吧。”
??她看得出他現在有很強烈的傾訴欲望。
??“我沒法向你透露太多，”張嘉洸逐漸冷靜下來，“我可以向你保證雷浩是無辜的，但你想從我這裏知道的事牽涉到太多人，我願意透露，可他們或許……還想要隱瞞。”
??這是鄒飛給他們的承諾。
??隻要閉上嘴，就能安然無恙。
??黎珂始終靜靜看著他，他越來越語無倫次：“你、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不是我不願意幫你……但這是一個集體的承諾，隻要、隻要那麽多人裏有一個人不願意冒險，就隻好大家一起沉默。雷浩寫那樣的遺書，一定也是想要包庇大家……你……”
??熟悉的音樂聲響起的時候，他的嗓子眼像是被什麽堵上，一個字也發不出來了。
??“學長，”黎珂笑著抬起手機屏幕，“我很喜歡你剪的這個短片。”
??這是張嘉洸帶領的上一屆新媒體中心成員一同製作的視頻作品，取景於Y大校園，獲得過當年的廣東省大學生短片大賽金獎。
??鏡頭由遠拉近，圖書館頂部鍾聲響起，大片大片的陽光灑在年輕的人們臉上，純粹的金色。
??一張張熟悉的臉躍入眼簾，是他和舊日朋友。
??他們在操場上流了汗，坐在連天的綠茵邊“啪嘰”打開一瓶汽水，舉著相機的畫外音問道：“畢業在即，你們有什麽話想對眼前的人說？”
??問到他，他笑出一口白牙：“未來再見！”
??字幕緩緩滾動出“未來”兩個字，年輕的笑和陽光一樣晃眼。
??張嘉洸胸口被什麽東西堵得厲害。大學的一時一日湧上心頭，輕易打破了心防，他不由得停下腳步，彎下腰用力喘嗽，眼圈一點點濕了。
??一張紙巾遞到眼前。
??他艱難地抬起頭，眼眶難以支持淚的重力，嘣楞落下臉龐。
??他看見黎珂微笑著，溫柔地說：“學長，我不是來逼你對我坦誠任何事情的。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致臻科技，很快就會不複存在。”
??“學長，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經營一個很好的未來，這對雷浩來說已經是不可能做到的了。你看，你應該在你擅長的領域閃閃發光，應該活成你想要的樣子，而不是每天給老板端茶倒水，接受那些刻意針對你的羞辱。對不對？”
??張嘉洸蒙住眼睛，紙巾慢慢透濕了。
??再次睜眼的時候，黎珂還在等待他的答複，夜空還是那片夜空，烏藍烏藍的。
??路邊的燈，每一盞都明亮。
??*
??外聯部部長果然說話算話，想辦法通融黎珂混進了社聯大會。
??沒有一個多餘座位的會場多出一個筆直杵在場邊的人，簡直不能更加顯眼。外聯部部員不好太明目張膽盯著部長身後看，因為會被部長回以一個凶狠的目光。社團負責人們無被瞪之虞，投來的視線更加肆無忌憚。
??黎珂眼觀鼻鼻觀心，隻要她臉皮夠厚，做再奇怪的事情都不奇怪。
??議程一項項前進，無非是強調學生代表大會重要性，安排大會召開期間各部門的工作。
??黎珂全程老老實實站樁，沒有什麽動作，最多就是偶爾低頭看看手機。
??部長見她這樣，總算鬆了口氣。
??她哪裏知道黎珂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轉賬名單，她正對著出席會議的名牌，一個個把人名和人臉對應了一遍。
??很好。無人缺席，全部到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離新聞發布會的愈來愈近。黎珂手指快速刷新網頁，不知是第幾百次按動右上角的圓圈圈箭頭按鈕後，“致臻科技有限公司新股發行”的消息跳到了頭條的位置。
??“『』”：發布會開始了。
??“『』”：什麽時候來接你？
??“Chen”：[圖片]
??黎珂點開陳秘書發來的圖片，竟然是他偷拍傅百城在幕後低頭擺弄手機的照片，隱約還能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微信界麵。
??“Chen”：發錯了[吐舌頭]
??“Chen”：發布會直播鏈接[URL]
??黎珂把鏈接轉發給張嘉洸。至於這張照片……偷偷保存下來好了。
??環環相扣，反擊遊戲已然拉開序幕。
??好不容易撐到三點半，社聯主席朱一輝站到講台中央，湊近話筒：“接下來我會講以下各社團接受省領導檢查的注意事項。外聯部成員可以離場了。”
??部長臉皮薄，早被看得頭皮發麻，聞言如釋重負地站起身，對著身後悄聲說：“黎珂，我們可以走了。”
??“……”
??“黎珂？”
??無人應答。
??部長忽然想到什麽，回頭一看，哪裏還有黎珂半個影子？
??再一回頭，一句“臥槽”溢出唇畔。
??黎珂居然不知何時跑到了講台上，一把奪過朱一輝的麥大聲說道：“全體社團負責人請注意，全體社團負責人請注意！我有重要的事宣布！”
??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宣布，布——
??聲音餘波透過會議室四角不同的廣播層層蕩出，響徹一方天地。
??還未疏散完畢的外聯部成員紛紛擠回來想看熱鬧，社聯工作人員拚命攔住他們卻無濟於事，會議室一下子變得鬧鬧哄哄。
??朱一輝指責她的話還沒出口，便被黎珂塞了一手麥克風：“主席，麻煩你維持一下秩序。”
??朱一輝：“……”
??不不不，到底誰是客誰是主？
??黎珂從控製電腦的學生手裏搶過鼠標，快速打開外聯部文件夾裏的一個隱藏PPT：“主席你也不希望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吧？”
??PPT畫麵赫然出現在大屏幕上。
??朱一輝瞳孔驟縮，咬牙舉起話筒：“請所有社團負責人協助疏散其他組織成員！”
??外聯部部長也夾在被疏散的人群中，被迫隨著攢動的人流推搡著向外湧。
??好嘛，她看黎珂老老實實，怎麽就忘了這家夥特意在會議開始前要外聯部放在文件夾裏的PPT？
??不過也讓她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內容啊，真的好↗好→好↘↗好↘奇。
??砰！
??會議室大門對著她八卦的臉無情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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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九啦，麽麽麽麽麽麽麽！我已經換好新衣準備明天吃年夜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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