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
兩個老板都和鄒院長同姓？
??黎珂不動聲色地套話：“之前電話聯係的時候隻稱呼為鄒先生，沒想到兩位老板是同姓。”
??女員工嗤笑了一聲：“他們是一家人嘛。我帶你去門口等吧，反正辦公室相鄰，而且他們現在大概都不在。一天到晚也不知去哪裏發財。”
??她把黎珂上下打量一番，“這邊走。”
??黎珂禮貌地道過謝，跟在女員工身後穿過沒有一個人在認真工作的辦公區。
??天邊夕陽斜照入室，即將沉入黑夜，正如這家公司給她帶來的觀感。
??黎珂試著與女員工搭了幾句話，意外地發現對方還挺好說話的。她注意到這裏大多數的女性都素麵朝天，衣著要麽隨意到像走出家門拿個外賣，要麽打扮到下個樓就能赴一場約會。一圈看下來，這位領路人的著裝和妝容竟最符合職場女性的身份。
??“你們學生會怎麽還想要和我們這種公司合作啊？最近半年就連工資都拖三拖四的發不出來，不是我說話難聽，你們的讚助多半是談不下來的。”
??“我知道。”黎珂勾著嘴角笑了笑，“但再難也要試一試。”
??女員工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扭過頭說：“我很快就要離職了，跟你說這些，就當是我不想被人看作是在消磨生命吧。”
??她當著黎珂的麵依次敲響了兩扇並排的實木門，都沒得到回應，又拉了拉門把手，都沒有鎖。她無奈地攤攤手：“到了，反正你跟老板預約過，要進去等還是在外麵都隨你。裏麵也有間小門，左右是連通的。”
??辦公室沒人又不上鎖，也是沒誰了。
??黎珂本就抱著打探虛實之意前來，無人接待正中她下懷。
??她推開門，乍一眼便瞥見電腦桌前散落的報告，折線圖的一頁赫然朝上，粗一瞥便是一路走高的大好趨勢。
??她迅速用手機拍下照片，隻見圖表標題竟是“致臻科技近三年業務狀況及2021預測”，時間單位是季度，縱坐標金額，單位是百萬元。
??圖上後幾年的預測營業額更是樂觀到嚇人。
??……不可能吧？
??員工渾水摸魚、另謀高就，工資一拖再拖，老板甩手不管。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這樣一間死到臨頭的公司能有那麽高的收入，那麽好的前景？
??黎珂抓起報表，露出藏在底下，被電視遙控器壓著的另一份文件。
??“股票發行計劃書”。
??要不是在來時的地鐵上做了一番背景調查，光憑親眼所見，黎珂根本不敢相信這是家上市公司。
??她信手翻了翻計劃書，裏麵的內容於專業不對口的她無異天書。不管看得懂看不懂，黎珂都拿手機一通亂拍，畢竟情報總是不嫌多的。
??拍完照片，她又翻了翻桌上的其他文件，卻沒有找到什麽有價值的內容。
??正當她量子速讀式胡翻亂找時，兩張不知夾在何處的薄紙晃晃悠悠飄落下來。
??*
??會議解散。
??傅百城周身冷氣亂飆，偏偏就有一對企業家夫婦非要往上湊。
??他畢竟把人家晾在休息室等了半天，此刻不得不按著火氣應付，陳秘書就湊過來雙手呈上手機，低聲說：“老板，黎珂小姐。”
??他拿過來一看，隻見陳秘書按他要求發過去的那張監控錄像截圖下麵，“狂吃鳳梨酥”不停拋出問號：“有沒有更清晰的？”“有沒有更完整的？”“有沒有距離遠一點的？”
??答案當然是，沒有。
??幕後操盤手的反偵察意識遠超他的想象。這畢竟不是未踏入社會的大學生小打小鬧的把戲，而是鬧出實打實人命血案的黑色交易。傳統ATM監控錄像理論上隻在硬盤上保存一年時間，過時就會自動覆蓋。但恰巧這家銀行支行采用的是傅家下麵某間網絡公司開發的雲存儲技術，把錄像的存儲時限延長到了三年。
??集合交出的上千幀有效監控截圖來看，三年間取錢的似乎是同一個男人。這人身材矮小幹瘦，根據入鏡角度來看，身高大約一米七上下，百分之九十的時間帶著鴨舌帽和墨鏡，遮住絕大部分的發型和臉部。
??這人似乎喜歡抽煙。三年裏隻有一次，他因為煙霧蒙住了鏡片而不得不取下墨鏡。
??在高空巡獵的鷹隼，在盯上某個獵物後，耐心地等待對方在長久的緊張防備下終於疲憊終於懈怠終於露出破綻的一瞬間。
??一兩秒，便足以斃命。
??這人取下墨鏡的時間也隻有區區的兩秒鍾——
??原本被墨鏡壓下去的錫紙燙頭簾如麻雀窠一樣伸出帽簷，右邊眼尾的一顆圓形煙疤清清楚楚暴露在監控鏡頭下。
??鳥巢頭簾兒配煙疤，土味和下流的痞氣五五開。
??難怪這人要如此注意遮擋容貌，原來是有過於明顯的特征。
??陳秘書出於傅百城的授意，強忍著回複的衝動完全無視了黎珂焦急的問題。
??被無視到最後，黎珂也猜到到對麵是誰故意給她找不自在，賭氣之下亦不再上趕著做無用功。
??她不問，傅百城反倒刺撓了。
??剛開始是氣黎珂居然都不來哄哄他，冷戰的時間一長，這股氣就變成了擔憂。
??……她不會一個人去做什麽危險的事吧？以黎珂的性格，哪怕明知前方是龍潭虎穴也硬要一頭闖過去的。
??事實證明，他對黎珂的確很了解。
??那兩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板隨時都可能回來，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但是——
??黎珂四下環顧一番，要是能找到財務報表之類的東西，絕對是單車變摩托的合算買賣啊！
??可一旦被人發現，難保一頓扭送派出所套餐，後果之連鎖不堪設想……
??搏，還是不搏？
??女員工前腳剛經過十六層電梯口，就聽“叮”的一聲，兩位老板一前一後從電梯裏走出來。
??她趕緊給同辦公區那群還在抽煙的男性員工使眼色，攔在老板們麵前拖延時間。
??“Y大學生會的讚助？”
??兩人對視一眼，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不是已經和他們終止合作關係了嗎？怎麽又派人來談？”
??女員工暗暗吃了一驚：“我還以為她預約過呢。”
??其中一人站沒站相，滿臉的不在意，另一人卻按住女員工的肩膀：“她現在在哪裏？”
??——當然還在辦公室。
??這樣大好的機會，哪裏有放棄的道理？
??電腦已經試著開過，設了密碼打不開。兩間辦公室裏都沒有找到紙質的公司財務相關文件，黎珂站起身來，把兩團薄紙疊起塞進背包。
??做完這一切，她小心確認兩室之間的側門已關好，室內完全恢複成初見的模樣，這才搭上門把手。
??對話聲由遠及近。
??“……她叫什麽名字？”
??“姓梁，三個字的名字。”
??“我會親自向Y大學生會確認。”
??黎珂趴在門上仔細分辨，談話聲隻有兩個人的，但加上腳步來聽，似乎是兩位老板一同向這裏走來。
??怎麽偏挑這個時候回來？
??她後背緊貼著門板。辦公室裏根本沒有能藏人的地方，隻有賭一把了。
??“哎，這麽較真幹嘛？當麵拒絕這小幹事不就好了，何必自找麻煩？”其中一人揶揄著打開辦公室的門，三人一同朝裏看去。
??空無一人。
??黎珂貼在中間的小門背後屏氣凝神，耳朵聽著隔壁的說話聲，目光在這邊室內逡巡一周。
??那人無所謂地聳聳肩：“大概是等得太久自己走了吧。”
??“不對。”
??“哪裏不對？”那人拉開自己的辦公椅，吊兒郎當地癱坐下來，拾起丟在桌麵上的遙控，賽馬的聲音下一秒便從電視機裏傳出，“二號沒跑完上一場就猝死，害我一下子就虧了五六十萬，還是堂哥你會買。”
??哢。
??似乎是用打火機點煙的聲音。
??“你怎麽還不回你那邊去？”
??正準備從正門溜走的黎珂神經一緊。她不知道這位老板習慣走哪道門，要是不巧和他撞上那可就……
??然而，這位堂哥似乎還不準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喂，那個女的，過來一下。”
??一個男人操輕慢的嗓音呼喝女員工。緊接著黎珂便聽見女員工踢踏著高跟鞋走了回來。
??“那個大學生什麽時候過來的？”
??要是讓他們發現她明明來了沒多久卻不見人影，必定會引起懷疑。
??一門之隔的黎珂手心瘋狂冒汗，卻聽女員工說：“有一會兒了。”
??“有一會兒”是種很曖昧的說法，究竟是長是短，全看對話者自己如何理解。
??“……”
??對方一時陷入沉默，她抓住機會，來到正門邊躡手躡腳拉開一道小縫。
??啊，呼——
??就連左辦公區隱隱透來的烏煙瘴氣都顯得分外怡人起來。
??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在電梯中隨手打開移動數據，調出陳秘書賬號發過來的那張監控照片放大再放大。
??這張不甚清晰的臉她反複看過很多次，為的就是遇到真人時能立刻作出反應。
??不過話說回來，這張照片實在像是套了一條龍的動感模糊高斯模糊進一步模糊，要是有更清晰一些的照片就好了。
??念頭剛冒上腦海，“Chen”的新消息便應聲躍出屏幕最頂端。
??“Chen”：。
??隻有一個句號？
??黎珂從十六層盯著這個句號看到一層，直到坐上回程的地鐵也沒等到下文。
??什麽意思？陳秘書不小心按到鍵盤了？
??她剛要繼續看照片，微信上就又來了一條新消息。
??“Chen”：。
??……蛤？
??兩個小巧的句號一上一下疊在同尺寸的兩個綠色大方塊裏。
??這兩個句號……既不是陳秘書發的，也不是不小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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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小年，祝大家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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