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舞劍器動四方
出了門,門口忽然急急地跑來一個婆子,朝著凝香揮手:“紅豔,你家裏來人了,在後門那兒候著呢,你快去瞧瞧!”
凝香聞言,停住了腳步,膽怯地望著蘇涼煙,眼裏隱隱流露出渴求。
蘇涼煙並未停下腳步,兀自向前走去,凝香咬了咬嘴唇,還是跟了上去。
“我想自己逛逛,你先下去吧。”蘇涼煙突然的話語使得凝香一愣,而後紅了眼眶,滿是感激地望著蘇涼煙的背影,而後匆匆跟著那婆子往後門去了。
蘇涼煙沿著小路走著,看著楊柳在風中舞動,不禁生了起舞之意。
她折下一段柳枝,枝條柔軟卻富有韌性,指尖發力,柳枝的破空聲分外清晰。
漸黑的天色之下,蘇涼煙長袖攏甩之間,朱唇輕啟,身體與劍隨歌聲舞動。
昔有佳人公孫氏, 一舞劍器動四方。
白嫩的蔥指緊握劍柄,左手長袖回旋,右手短劍已然脫手,袖子卷住劍柄一掃,身邊的合歡樹落下滿地的細葉,滿樹的葉子都在顫動,不知是因了風,還是因了蘇涼煙舞出的劍氣。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縱是沒有如山的觀者,蘇涼煙亦全身心地融入其中,很久沒有這般放鬆地舞劍了,前世,也許白天穿梭於槍林彈雨,夜晚便身著華服觥籌交錯間取走又一人的性命,每一次出手都意味著又一個無辜或是有罪的生命的消逝,背負得太多,她都失去了起舞的願望。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晚楊傳芬芳。
素白的長袖拂過地上,卻未沾染一絲纖塵,晚風中幾朵楊花飄落,落在蘇涼煙的衣裳,卻不知緣何未曾落地,看起來似繡在上麵一般。
一甩手將柳枝釘在合歡樹上,樹上的葉子又沙沙地往下落:“你可以出來了。”蘇涼煙冷聲道。
“嘿嘿……老頭我是剛好路過,看你這小女娃舞得像模像樣的,這不是認真地看了看,一不留神就停在樹上了。”從樹上跳下一個滿頭白發精神矍鑠的老頭,看起來很久沒洗的粗布短衣,紅色的酒糟鼻,打量蘇涼煙時幾乎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無一不透露著他的猥瑣感覺。
“既然如此,那看也看完了,您請便。”蘇涼煙看著這個狀似猥瑣的老頭,小眼睛似乎放射著別樣的光芒,明明看起來年逾古稀但從樹上落下時身形異常輕盈,竟未震落一片葉子,心中清楚他定不是外表看起來這般。可是現在的自己大病初愈,身子與前世的素質豈止雲泥之別。與大夫人她們玩玩心計倒是綽綽有餘,但若是碰上了當世的高手,那便有些不敢想象。
眼前之人,盡管看起來沒有惡意,但她穿越之後除了凝香與娘親便沒有可以信賴之人,目前既然敵友未分,那還是少惹些麻煩為好。
“哎呀你這小女娃,性子怎麽這麽冰。老頭我對你絕無惡意,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蘇涼煙從樹上拔下柳枝,輕拂衣袖:“那你想如何?”
老頭嘿嘿一笑:“我方才看你舞的,甚是有靈氣……”
蘇涼煙打斷他:“你該不會想說我骨骼清奇根骨奇佳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吧?”這種玄幻小說裏常出現的段子蘇涼煙想也不想便隨口說出。
老頭臉色一滯,隨機哈哈大笑:“真是聰慧至極的女娃,你怎知老頭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你的資質並非百年難得一遇,而是千年也少有一個的曠世奇才!”
“我從不相信什麽天才,我隻知道天才受之於天,勤才受之於人,若僅僅恃才而驕,便縱是天才亦會淪落為庸才。”回顧前世自己一次次的跌倒爬起,一次次的遍體鱗傷,一次次的命懸一線,正是這些無止境的訓練方才造就她這樣一個S級特工。
“好!說的好!就衝你這番話,我鬼醫也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蘇涼煙聞言呼吸不由得一滯:“什麽見死不救?”
“小女娃你居然不知道自己身重劇毒?我方才看你舞劍雖然頗有聲勢,但步履移動間卻很是吃力,這你也應該有所感覺的吧?”見蘇涼煙緩緩點頭,鬼醫收起了一臉的戲謔與猥瑣,換上凝重的表情:“你體質一直偏虛,一旦靠近稍顯陰冷之地體內便會湧起寒意,每月會有特定的日子全身冰冷,全身疼痛難忍,是否如我所言?”
蘇涼煙聽著鬼醫篤定的話語,內心愈發沉重:“我身體畏寒這點不錯,後一點因我失憶卻著實記不得了,但我相信你所言非虛,還請鬼醫前輩指點蘇涼煙所中何毒,又該如何解毒。”
“你所中的為冰魄,雖不是稀世奇毒但在毒中也排名前十。你小小年紀,不知得罪了何人竟遭此毒手。至於解毒,方法也不是沒有,隻是……”
“隻是什麽?前輩說來便是,隻要蘇涼煙可以辦到的,定不會推辭。”蘇涼煙臉色稍霽,有解那便好辦了許多,她深知世間沒有白吃的午餐,自己與這鬼醫萍水相逢,他要些報酬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若是不要那才令人生疑。
“隻是這解毒需要很多珍稀的藥材,解毒過程也非常複雜。我老頭子倒不是吝嗇那些藥材,可是我費時費力地替你解毒總該有個名目吧,畢竟咱們非親非故的,旁人要是知道那保不準會瞎猜。”鬼醫一改先前的滿臉凝重,小眼睛裏眼珠開始滴溜溜地打轉,一臉陰謀即將得逞的神色。
“所以呢?”看著一副老頑童模樣的鬼醫,蘇涼煙心裏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她有預感,他非但不會向自己要什麽,反而會給自己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其實老頭子我名也有了錢也有了,但是一個人孤苦伶仃等到老了也沒人給我送終啊,這一身技藝就這麽白白失傳真是想想都覺得可惜啊!”鬼醫作出一臉的沉痛,聲音也似乎蒼老了許多,還帶著哽咽,若是忽略他臉上的自得與奸笑,活脫脫就是一個垂暮之年的孤苦老人。
蘇涼煙立時明白過來,這鬼醫說了半天不就想做她師父麽。反正自己在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麽勢力,如今有一個看起來很是厲害的人主動跑來答應幫她解毒,作為交換她隻要拜他為師就好,多學一項技能傍身便是給自己的生命安全多加了一份保障,想到這裏,她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地:“師父在上,請受徒兒蘇涼煙一拜。”
鬼醫沒想到蘇涼煙答應得這麽快,愣了一愣以後發現自己的陰謀得逞,笑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趕緊扶起蘇涼煙:“哎喲我的好徒兒,我們師徒間哪用行這麽大的禮。”
此時探親回來的凝香端著晚膳走進了院子,看到憑空多出來的這個猥瑣老頭不由尖叫:“你是誰?快放開我家小姐!”
“凝香,不得無禮。這位是鬼醫,我的師父。”蘇涼煙給凝香使了個眼色安撫她:“快把飯菜擺好,再去添雙碗筷,今日我要留師傅在這兒用膳。”
鬼醫望著凝香,眼裏又露出猥瑣的光芒。
“師傅,我可先告訴你別打她主意,她對我的意義非同一般。”
“哎呀乖徒兒你說什麽呢,為師隻是看她天賦異稟骨骼清奇根骨……”
“根骨奇佳百年難得一遇是麽?!那也不許打她的主意!不然你就收她作徒弟吧!”蘇涼煙佯裝生氣頭也不回地朝屋內走去。
“徒兒,我的好徒兒,你倒是等等為師呀!”鬼醫眼珠一轉,滿嘴懊悔地追上了蘇涼煙。
“涼煙徒兒呐,不是為師要打擊你,你雖然天資過人,但現在的這個身子我隻須半成功力就可以讓你傷的起不來,這樣的身子對你可是頗為不利的。”鬼醫老頭捋著稀落的幾根胡須,半是痛心疾首半是認真地說。
“徒兒知道,先前徒兒就是因了這孱弱的身子大病一場,這兩天才逐漸好轉。若非如此,徒兒早就開始訓練這副身子了。”
蘇涼煙從鬼醫的話裏聽出了一絲關切,心中不由得暖了暖,不知緣何竟主動向他解釋,但也省略了其中的勾心鬥角,不想讓師傅知道了擔心,亦覺得沒必要讓他知道。
凝香拿了碗筷回來,看著一臉色迷迷的鬼醫,沒好氣地把碗往他麵前一放,感覺到蘇涼煙哭笑不得的注視才輕咳一聲,硬生生地換了語氣:“小姐的師父請用膳!”
鬼醫一愣之後眼裏猥瑣的光芒更甚:“真是個火爆脾氣的小女娃,老頭子我怎麽越看越歡喜了呢。”
“咳……”蘇涼煙聞言,原本繃著的臉也浮上了笑意:“師父,那如今的當務之急是什麽呢?”
鬼醫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眼睛還不時瞥向一旁的凝香:“現在最最要緊的是解了你身上的毒,同時你這身體也該練起來了。說來也奇怪,明明看你身上一絲內力也沒有,可為什麽你之前舞劍之時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威脅。能讓我有這種的感覺的年輕人,你可是第二個。”
蘇涼煙掩下被誇讚的那絲滿足,應聲道:“徒兒盡管不會內力但機緣巧合下習得一些技巧,雖然碰上師傅這樣的高手幾乎沒有一戰之力,但若是遇上普通人,自保之力倒也還是有的。”頓了頓,她好奇地問道:“那第一個是誰?”
鬼醫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尷尬;“這個麽……是我一個舊識的徒弟,天機那老神棍人不咋樣,收了個徒弟倒是少見的驚才豔豔。好了,乖徒兒莫問這些無用的了,你若是方便,這些日子為師就在這兒住下了,也好日日督促你用功。”
“你……你胡說些什麽!我家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你一個來路不明的外男怎麽可以提出這種無禮的要求!要知道我家小姐可是未來的二皇……”凝香氣憤的話語被蘇涼煙的眼神遏止住。
“師父您別見怪,我這丫頭被我寵的有些沒大沒小。您要是不嫌我這兒簡陋,院子裏空著的廂房隨意挑了一間便是,反正我這菡萏院平日裏也不怎麽有人來。若是真的有人來了,以師父的功夫不讓人發現也不是什麽難事。”蘇涼煙看著明明滿心期待卻硬要裝出一副無所謂樣子的鬼醫,誠懇地說出這麽一番話,盡管二人剛認識不久,但她從這個看似荒誕不羈的老人身上讀出了隱藏在笑容之下的寂寞。
“哈哈……我的這個徒兒沒有白收,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鬼醫笑著,拿起竹箸夾起一片藕送進了嘴裏:“涼煙徒弟,凝香丫頭,你們也快吃啊,多好的菜,涼了就可惜了。”
凝香還想說什麽,卻被蘇涼煙拉著落座。
鬼醫從雞腿裏抬起頭悄悄看了一眼同桌坐下的凝香,眼裏光芒閃動,並未多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