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走水
牢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獄卒端著餐食走了進來。
“欸欸欸,放飯了!最後一餐,吃完好上路!”獄卒打著哈欠道,今天值班的那小子沒來,上麵讓他頂上。
這“送上路飯”向來晦氣,他自然沒什麽好氣,嚷嚷著將食盆放下便要走。
“等等!”風無極喝了聲,這些時日他在這牢中雖然身體精神大不如前,但聲音語氣裏仍然有著往常指點風雲的氣勢。
那獄卒被這一聲叫喊,愣是頂住了身子。
待反應過來,他心裏不禁“呸”了聲,瞧你那慫樣,不過是個將死之人,管他以前官有多大,還不是明天就要一命嗚呼,就這一聲,也能把你嚇成這樣?
“有屁快放!”獄卒一邊在心裏罵罵咧咧,一邊轉身沒好氣地看著鳳無極。
“這飯菜都是些什麽豬食糟糠,拿走,老夫不吃!”鳳無極同樣沒什麽好氣。
他養尊處優慣了,使喚人已成習慣,即使如今已是階下囚,也改不了骨子裏的臭官威。
“愛吃吃,不吃拉倒!你以為你是誰啊你?還當自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嗎?不過就是個馬上要死的糟老頭子,別煩老子,否則老子對你不客氣!”
獄卒張口就罵,語氣裏盡是鄙夷,恨恨地罵完,為了印證他口中的“道理”,他輕蔑地踹了一腳地上的碗。
鳳無極臉上陰沉,獄卒嘴中那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狠狠刺到了他!
沒錯,他鳳無極怎麽也是熙國的大司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如今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小小的獄卒嘲諷的地步。
真是欺人太甚!鳳無極眼中爆發出凶光,獄卒見他眼中不善,打了個寒噤,便要離開。
就在此時,忽然牢裏傳來一聲聲高呼,“走水了!”“走水了!”“快跑,救命啊!”
那獄卒聽清“走水”兩個字,當即臉色大變,什麽玩意,老子還沒娶媳婦,可不能交代在這。
拔腿就要往外跑,他隨手將牢門掛上鎖,慌慌張張就往出口跑去……
大牢走水的消息,第二天才傳到宮裏,景珩第一時間把陸錚召到了紫宸殿。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大牢怎麽會突然走水?”景珩眯著眼,言語中含著慍怒。
陸錚雙手抱拳,道:“陛下,走水原因已查明,是有個死囚趁獄卒不備,想要逃獄未遂,結果在扭打過程中,打翻了油燈,這才引發了大火。”
“死囚?逃獄?”景珩劍眉擰巴在一起,“鳳無極呢?”
陸錚神情凝滯了一下,旋即說道:“這次走水嚴重,牢裏大部分囚犯都死的死,傷的傷。鳳無極也……”
“鳳無極怎麽了?”景珩急迫地問道。
“今早發現一具燒焦的屍體,仵作查驗過,確定是鳳無極。”陸錚答道。
“什麽?燒死了?”景珩發出疑問,這個結果實在令人一時難以接受“真的可以肯定是鳳無極?”
“回陛下,是的。”陸錚道。
“除此之外,我們也核對了一下人數,應該可以確定是鳳無極無疑。”陸錚解釋道。
景珩倒不是不相信陸錚,隻不過在行刑前一天,大牢發生走水,好巧不巧,鳳無極就被燒死了,這委實過於巧合。
“阿錚,你帶人封鎖京都每個出入口,這些日子離開京都的人都給朕盤查清楚,在放行!”景珩吩咐道。
“臣明白!”陸錚應道。
“聽說了嗎?昨夜牢裏走水了,大司馬活活被燒死!”宮人們小聲議論著。
“真的假的,怎麽會這樣?”
“你們在說什麽?誰死了?”
“還有誰,鳳大司馬唄!”那小宮女回頭答道,隻不過當她看清來人,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
“皇……皇後娘娘!”
鳳初姀本是要往紫宸殿跪求景珩,未曾想竟在路上聽到這一嘴,頓時如墜冰窖,淚雨滂沱。
長時間積壓的情緒翻湧而上,視線漸漸模糊,就連聲音也聽不見了,下一瞬,她直直倒入盈緗懷裏,暈了過去。
同時間,西壽宮也收到了消息。
鳳後正在佛堂虔心禮佛,便有嬤嬤著急忙慌,一臉苦色地跑了進來。
鳳後聽見動靜,不由得皺起眉,“什麽事情如此大驚小怪,在佛祖麵前也不知收斂,哀家平時都是怎麽與你們說的!”
“哎呀太後娘娘,大事不好了!大司馬他……他死了!”嬤嬤大聲叫出口。
鳳後手中的佛珠斷住了,“你說什麽?”
“昨夜大牢走水了,大司馬被火燒死了,今個一早,燒焦的屍體被抬了出來。”嬤嬤一五一十地將知道的消息告訴給鳳後。
“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鳳後淡淡地說道,聲音裏聽不出悲喜。
鳳後這般的鎮靜自若的態度,倒是令傳話的嬤嬤頗為意外,於是隻好訕訕地退下。
佛堂裏,鳳後仍然繼續著禮佛,向佛祖請願,隻不過她的嘴角向周圍微微上翹起了一點弧度。
“陛下,祝嬤嬤趕了來說,皇後娘娘在花園裏暈倒了!”小喜子進到殿裏,向景珩通報。
景珩眉頭皺起,“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今跟個病秧子似的,三天兩頭要死要活。
“回陛下,娘娘似是來紫宸殿的途中,聽了幾個宮女的碎言碎語,隱約知曉了大牢走水的事。”小喜子戰戰兢兢地說道。
景珩眼裏冒著寒氣,冷冷地道:“將那幾個宮女給朕一並發配到皇陵守墓,以後再有宮人閑言碎語,一律重罰!”
小喜子倒抽了口氣,忙應了下來,心裏暗道那幾個不知死活的小宮女,這回怕是要遭殃了。
這幾日來棲梧宮的頻次,真是比以往數月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
踏進棲梧宮,景珩便聞到了一股子濃鬱的藥味。
鳳初姀倒是蘇醒了過來,整個人木然地靠在床榻上,眼中的淚無聲的流淌。
“若是想哭,便大聲哭出來,被燒死,倒是便宜了他,免得行刑時遭百姓唾罵。”景珩上前言道。
鳳初姀閉口不言,就連眼珠也未曾轉動。
“你好好休息,鳳家的事以後就不要想了,好不好?”景珩的語氣突然放軟了下來,懇切地盼她一個肯定的答複。
“如今,我已經毫無價值,陛下又何必為難自己,來棲梧宮裏惺惺作態?”鳳初姀冷冷的聲音回響在空寂的內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