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對亞曆克斯的試探
我養了魔物。
羅林的話平靜得如同附耳的微風般輕，卻如同驚雷在所有人耳中炸響。
這樣自殺式的，毫無理由地把自己放在世人對立麵的回答，是在場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就連亞曆克斯，也想不到。他本以為羅林會辯解一下，然後他厲聲揭穿，再對這個褻瀆魔法的異端進行當場拷問，最後逼迫對方說出事實，他弄死魔物，再抓這個異端回去交給他的父親麥先子爵。
大功一件，完美！
這種大功有沒有機會見到艾文·倫波因特大公，對方會不會讓他獲得最高級的受封騎士待遇，那可是世襲騎士啊！如果運氣足夠好，當場晉升到男爵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就在亞曆克斯幻想著這些的時候，羅林卻突然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清冷的月光恰巧鑽過烏雲的縫隙，如聚焦燈光般正好照射在亞曆克斯英俊的臉上，慘白無比。
還是他胯下白馬右邊帶著胸章的小隊長反應及時，如臨大敵般地拔劍大喊一聲“保護亞曆克斯少爺！”就站在了馬頭前麵，死死地瞪著羅林。
白甲兵衛三十六人一隊，其中二十八人守著菲爾曼斯家族分支的家仆，三人之前就被安排去家族大廳後門守著，剩餘的四人是防止有突變好進行支援的機動小隊，在聽到隊長的大喊，這四人的機動小隊首先從對羅林的話的震驚中醒悟過來，兩人一邊分開站在馬身側，拔劍戒備著大廳前的羅林。
大廳裏的康拉德剛剛跟出來，根本想不到，剛剛和他談得好好的羅林，竟然會出了大廳就聽見對方說“我養了魔物”這樣的話。無法接受這個情況的他，血氣上湧，眼睛裏突然冒出無數黑色斑點，要不是扶著門柱，就一下摔倒在地暈死過去了。不過他現在也好不到哪裏去，全身發抖，向羅林的背影伸出的右手軟弱無力，也在跟著抖動著，他根本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牙齒不斷上下撞擊著，嘴巴像是抽搐一般，隻見扭動，卻沒有聲音。
跪倒在地的二十八名家仆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脖子像是斷了一般，頭一下垂了下去，眼中的期望瞬間變成絕望和不可置信。他們大多都是抱著同一個想法，這個廢物少爺絕對是瘋了，自己要死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帶上他們？
死寂。
整個菲爾曼斯家族分支駐地上，數十人立著，卻陷入這樣怪奇的死寂中，除了羅林一副淡然外，也就隻有那小隊長和四人的機動小隊正常一些了。
過了一會，亞曆克斯才算緩過神來。
“好，好，好！”亞曆克斯故作鎮定地把手從腰間的劍柄上鬆開，抱著手沉聲道：“既然你都坦白了，那就不用麻煩了，家族駐地也在今天一並收回好了，反正這些人都得跟你陪葬，財產我也一並收了吧。”
“拿來。”羅林伸出右手，平靜道。
“什麽？”亞曆克斯覺得自己像是聽錯了，訕笑起來，“拿什麽來？你是不是聽到自己馬上死了，什麽都沒有了，氣傻了？”
“麥先子爵親筆書信的收回駐地書信公文，拿來。”羅林再次重複。
“哈？”亞曆克斯仿佛聽見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身子都笑抖起來，“你都承認自己養魔物了，還要什麽書信公文？你的天真真是叫人為大商人蒙德·菲爾曼斯有你這樣的兒子感到悲哀和同情，這一次就算他不被宮廷魔法師查到什麽，也會因為你養魔物而受到牽連。總之，你們菲爾曼斯家族這次是徹底完蛋了！”
羅林的眉頭皺了皺，盡管他對蒙德·菲爾曼斯沒有太大的感覺，但他還是不爽亞曆克斯說的這些話，不過他還能忍，他也不得不忍，因為他必須通過特別的話語來讓亞曆克斯反饋重要的信息，每一句話都必須結合自己的處境，分析得透徹，才好決定到底怎麽樣才能化解這一次的危機。
“我菲爾曼斯家族分支的駐地，是由麥先子爵親筆書信封的地，你應該知道貴族的規矩，盡管你是麥先子爵的子嗣，也依舊沒有權力在沒有子爵書信或文書的情況下收回駐地。換句話說，想收回駐地，請先得到麥先子爵的同意之後，再來也不遲。”羅林接著試探。
扶著門柱的康拉德終於緩過一些，但他依然是聽不懂羅林到底在說什麽。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已經承認養魔物了，就是死路一條了，說再多也沒有用。就如同亞曆克斯說的一樣，家族分支完了，主家估計也是差不多了，整個菲爾曼斯家族的滅亡是板上釘釘的了。
絕望充斥著康拉德的內心，他真希望今晚沒有叫羅林到大廳來，這樣的話他或許可以有極小的幾率用不知情來免去一死。但這該死的亞曆克斯，為什麽偏偏打賭要那枚魔物蛋呢？這麽想著，康拉德望向羅林背上的那抓得緊緊的小手小腳，不由得又打了個冷顫。
總之，他已明白，不管他說任何話都是沒有意義了，因為在這裏他已經沒有任何話語權了。
在階級製度分明的社會，當有階級差的存在時，事情都不是按少數服從多數來決定的，而是按在場階級高低來決定話語權的，絕大多數時候，高階級的人的話，堪比神諭，其他人根本沒有反駁的資格。現在，羅林就算是名義上的，也是菲爾曼斯家族分支的負責人，他養魔物，除非他親口說與其他人無關，才有那麽一點意義，因為就算他說了，也要亞曆克斯這個階級更高的人認可後，麥先子爵認可，再上麵的人認可，直到世界絕大多數宮廷魔法師認可，這些人才有可能活下來。而如果從羅林開始，隻要有一個階級說他們有關，那他們就是有關的，就得死。
所以，康拉德自己都不知道，除了絕望，他竟然會在心底深處，悄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情緒，對羅林的。他也不知道是什麽，這是一種複雜的情緒，他瞧不起羅林這個廢物私生子，又驚訝於他敢養魔物，也憎恨羅林的出爾反爾，還懼怕羅林接下來怎麽談論魔物，甚至還有一種他說不清楚的感覺，或許是期望羅林說與他們無關，又或許是期望羅林能解決這件事，盡管這些看起來都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好像也還是這樣期望著。
“期望？”
他終於確定，那就是期望，他訝異地看著羅林並不高大的背影，那種期望越發強烈起來，甚至連那小手小腳，也好像變得肉嘟嘟的可愛起來。
這樣的改觀在悄然發生，康拉德看不見，自己像是看一輪太陽般，眼中閃耀著希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