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泣雀
“你聽到……歌聲了嗎？”
聽到這話，歡悅立刻身體發顫，更為緊張地打量四周，道：“你……你別嚇我啊！哪裏……有什麽歌聲？”
“剩下砒霜，當菜汁分享，如吞仙丹上月亮……是誰人在叫嚷，說仙丹會斷腸……”
歌聲再次傳入古月來腦中，看到歡悅沒反應，他明白了，隻有他能聽見，即便是他古月來不怕鬼，此刻也都心驚膽寒。
實在是在這夜色中，那歌聲太過瘮人，聲如嬰兒，仿佛不是由外傳來，而是從心中由內而外傳出，音律更是詭譎至極，再加上歌謠本身就陰晦抑鬱的歌詞，無不是在挑戰人的心理極限，讓古月來頭皮發麻。
就在古月來想著是不是應該立刻離開此地時，有一隻鳥雀飛進了他的靈識探查範圍之內，乍一看那隻是一隻普通小雀，可仔細看時，古月來心都涼了半截。
那小雀有著一雙血紅色的小眼睛，似在哭泣，拍打著翅膀的同時，一滴滴血淚自它眼中溢出，口中唱著隻有古月來能聽見的歌謠，一開始，古月來隻是覺得那歌聲很是瘮人，可漸漸的，他仿佛從那歌聲中聽出了無盡的悲傷。
“心愛的人啊！你是否記得我的模樣……在我俯視我葬禮的時候，為何沒有碰上你的目光……”
悲傷之意越發濃鬱，古月來的雙眼紅了，他突然想哭，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身在何處，在他的腦海中唯有那歌聲在回蕩，還有一道……穿著血紅色長裙的身影，仿佛是經曆了數十萬年，經曆了無數輪回轉世，終於……再見到了她。
在這血紅身影出現的瞬間，仿佛所有的一切消失了，唯有那歌聲，唯有那悲傷，一股強烈到難以形容的悲傷在他心中驟然爆發，那紅衣女子緩緩轉頭，看到她蒼白的容顏時，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出現，似看清了，又似沒看清，但古月來知道，她在笑，卻是這一刻，古月來心中的悲傷……攀升到了極致。
歡悅很快察覺到了古月來的不對勁，扭頭看時，頓時倒下一口涼氣，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顫抖中，她扯了扯古月來的手，嚇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喂！胡……胡來，你……你怎麽了，你……說話呀！你知道我膽子小，別嚇我了！……嗚嗚……胡來……”
可任憑歡悅如何呼喚，古月來始終一動不動，他赤紅的雙眼仿佛完全失去了神采，臉頰上一行血淚還在不停流淌。
百丈距離說遠不遠，那撲閃這翅膀，同樣留著血淚的小雀已然臨近，雀喙一張一合，啼無聲，泣無聲……
情為何物，古月來不懂，因為他從來就沒有經曆過情愛之事，但此刻，為了那紅衣女子，他願意奉獻他的肉體，奉獻他的靈魂，奉獻他的一切，仿佛那女子，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是他的神！
這是情嗎？
這不是！
一瞬間，古月來的識海中雲霧翻滾，靈力瞬間沸騰，如同翻雲覆雨，這是一種自我保護，也是古月來的反抗，雖然他此刻忘記了所有，但在靈魂深處仿佛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前麵……是深淵！
“心愛的人啊！你是否記得我的模樣……在我入葬的晚上，你是否一直悲傷……”
嬰兒的歌聲還在徜徉，似指引前往另一個世界的方向。
古月來的身體始終沒有動過，仿佛被固定，唯有血淚在不斷流淌，已經由原本的淡紅漸漸化為深紅，他的腦海深處卻是在天人交戰，然而對方才是天，讓他漸漸無力抵抗。
歡悅真的被嚇哭了，古月來的模樣，讓她覺得恐怖到了極致，驀然間，她聽到了一個鳥兒煽動翅膀的聲音，目光看去時，她渾身一震，眼中的恐慌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哭泣的小雀還在接近，就如普通鳥雀，飛得並不快，就在它飛進古月來十丈範圍內，準確的說，是當它飛進古月來手中所持的黑色小碎片十丈範圍內時，那小碎片上的“唵”字突然金光大方，那金光神聖莊嚴，仿佛帶著不可抗的天威瞬間籠罩了古月來，籠罩了歡悅，更將小雀覆蓋。
古月來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麽用的感覺，在他的腦海中，有鍾聲回蕩，那鍾聲無盡悠遠延長，似來自歲月的長河之中，能夠驅散人性的貪嗔癡愛惡，能夠度化人間八苦。
上一刻，古月來還沉浸在愛的極致、偏執和痛苦中，而這一刻，在古月來心中已是無愛無恨，無喜無悲，那種一瞬間的轉變，就如同是冰火地獄的碰撞，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古月來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上卻沒有痛苦，目光呆滯，仿佛吐血的不是他。
數息過去，金光漸散，直至完全消散時，古月來眼中的呆滯才一點點減少，回過神時，他的呼吸驟然急促，神色驚恐，心中毛骨悚然之意已到達了極致。
太可怕了！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隻小雀，此刻剛好飛出了靈識探查範圍之外，古月來看不到，它雖依然哭泣，可流淌的已不再是血淚，而是清淚。
發現歡悅的手還被他牽在手中，古月來心中才安穩了一些，不過很快又發現了不對，因為歡悅目中無神，一片茫然，這讓他有些慌了。
“歡悅！”
見她無反應，古月來立刻抓住其雙肩，一邊用力搖晃一邊大聲呼喚，“歡悅！聽得到嗎？醒醒！歡悅！快醒醒！”
好在隨著古月來的呼喊，歡悅眼中很快恢複了神采，可下一刻，她突然全身毛孔豎立，尖叫一聲，猛地向後退去，撞在了一顆樹上時，才揮舞著雙手，目光不敢看前方，口中念道著：“你別過來啊！鬼大哥！我從來不做壞事的，你肯定是找錯人了！”
古月來立刻麵色古怪，擦去了臉上的血淚和嘴角的鮮血，雖然臉上還是毫無血色，但已經不那麽嚇人了，道：“咳咳……是我。”
歡悅身體一震，抬頭認出是古月來，還以為自己被捉弄了，剛想要發怒，可她這才猛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眼圈頓時紅了，哭出聲來，“剛才你眼睛怎麽突然流血了？我……我都以為你中邪了，怎麽喊你都沒用，嚇死我了……”
聽著她一邊哭一邊嘮叨，古月來心裏怪怪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同時也都覺得後怕無比，那隻小雀不知道是什麽鬼東西，給他的感覺甚至比半月前那場驚天鬥法都還要可怕得多。
深深看了一眼手中小碎片，它依然如常，可在古月來心中，卻是越加神秘。
又被救了一次，它究竟……是何物！
收起碎片，古月來上前抓住了歡悅的手，第一次對她用輕柔的聲音說道：“沒事了！我們走，先離開這裏。”
“嗯！”
歡悅也沒有拒絕，抽泣中點頭答應，被牽著走。
說來奇怪，那千裏馬倒是沒有任何異常，隻是誰也沒有發現，在千裏馬的雙目中，一抹如黑洞般的深邃漸漸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