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影者，光景之類合，冥者，明之藏也。
二十年前，時遷雲遊回門時，撿到一對棄嬰，命名為無影、無冥。
無影無冥是一對雙胞胎，無影穩重安靜，無冥調皮吵鬧。
“哥哥！”無冥總是這樣叫無影，盡管他們也不知道誰先於誰出生。
時遷膝下無子，便將二人留於身邊，親自指導，二人天賦不佳，可喜的是皆勤奮無比，日複一日，也算在這偌大的百機門中，有了些成績。
時遷江湖號稱“無影箭”，目光所向，箭支已至，一杆木弩馳騁風雲，同百機門形形色色的精巧機關顯得格格不入。
兄弟二人自然也學不來這樣的速度，時遷僅授二人以基礎，便將他們托付給了木語長老和金語長老。
金語長老李密，年僅二十五便憑著一手連環刀，屠殺盡傀儡堂數十伏兵，打得那堂主聞風喪膽，躲在堂中再也沒敢出來。
這一年，兄弟二人十歲，他們第一次接觸除弩箭外的機關，爆裂鏢、七星刹、千針盤，他們從早到晚地練習。
門人常常分不清他們兄弟二人，就連時遷也不免眼花認錯，對此無冥總是昂著頭說：“無影是那個矮的！”
久而久之，這話傳到無影耳中，他便也學著弟弟的語氣：“無冥是那個矮的！”
李密對敵心狠手辣，對待自己的徒弟，自然也不會心軟，夜半被叫起來練習是常有的事，訓練時出現的骨折、擦傷更是家常便飯。
“為了讓你們不死在敵人手裏！”李密總是這樣說。
相比之下，木語長老就和藹得多，人如其名，他總是身著一條綠袍，無冥有時會和無影討論，這木語長老到底是隻有一件衣服還是有一整櫃子一樣的衣服。
木語總是細心為兄弟二人包紮傷口，偶爾會帶來一些飴糖蜜果，供兄弟二人分食，木語比金語年長許多，後者便隻得看著，不好多說。
李密也知道，他對著兄弟二人過於嚴苛，可他隻是一個殺戮者，他能做的，隻有教會他人免於被殺，即便是麵對他最親的人，也是如此。
六個月後，金語長老離開百機門，成為了朝廷的頂尖武者，龍右十七侍，走的時候，他特地買了兩串糖葫蘆，放在兄弟二人的床旁，月光很涼，沒有了深夜的加訓，無影無冥沉沉地睡著。
李密的嚴苛倒也不無成果，十二歲的年紀，無影無冥在百機門的小輩中脫穎而出，被他人認作“天才”。
他們不是天才，這隻有他們自己知曉，在另一個人出現時，這種感覺便更加明顯。
龍右十七侍叛亂，李密淪為朝廷重犯遭百機門上下通緝，無影無冥怎麽也無法相信，他們跑到天機閣上追問，卻被時遷轟了出來。
此次，李密這兩個字，從他們口中消失。
正當這時，百機門來了個闊少爺，香車寶馬金縷衣，好不氣派。
無影無冥未曾見過這等場麵，他們躲在林子間，像小貓一樣注視著，洛言目這個名字第一次鑽進了他們的耳朵。
洛言目雖愛擺闊，卻也不是什麽壞人，憑借著一張巧嘴和不少無影無冥從未見過的小零食，幾人很快打成一片。
憑著關係，洛言目剛來便師從銅語長老，不到兩年便能和他們兄弟二人平分秋色，“天才”二字很快轉移到了他的頭上。
無影無冥在心生羨慕的同時，也真心地祝福著。
“百機三傑”就此產生，洛言目自然是領頭羊，門主時遷把他當做寶貝一樣，“無影箭”的秘訣也第一次傳給了後人，奈何這洛言目隻對那花裏胡哨的機關暗器感興趣，氣得時遷直跺腳。
作為小跟班，無影無冥很快就得到了“無影箭”的秘訣，他們耗費了比在金語門下更多的汗水，卻僅習得一絲皮毛。
洛言目為人開朗大方，友人遍布百機門上下，但要說他最關心的，便屬機關弟子樂羽雨了。
那樂羽雨似乎和洛言目同時入門，她很少和人打交道，總是悶在屋中，無影無冥對她也不怎麽熟悉，隻知道洛言目時不時便往那小姑娘的屋裏跑。
洛言目獨自離開了百機門，無影無冥呆坐在屋中，他們已經習慣了不辭而別，曾經的兩串糖葫蘆，今天的兩隻紋金飛鏢。
他們隻有彼此，哪裏也去不了，百機門便是他們的歸宿，這一年，他們十七歲。
門中的毒機關一派日益猖獗，無影很快成為暗衛統領，門主指向哪裏，他便殺向哪裏。
人人都知道，暗衛是由無影無冥兄弟二人統率的，無冥很喜歡待在哥哥身後，他不需要任何所謂的名義上的職位。
無影總是很忙，他承擔了一切，無冥念舊，偶爾會去見見木語長老。
木語已經很老了，他眯著眼，手上擺弄著一隻千針盤，見到無冥，他“哈哈”笑著，拿出了些小糕點。
無冥嚼著綠豆糕，卻眼見木語將千針盤扭開，一圈毒囊映在他圓瞪的雙眼中。
“長……長老.……”
“怎麽？你要抓我嗎？”木語笑著，依舊那麽和藹，同無冥小時候一樣。
“不……不會，”無冥結巴著：“我隻想……隻想知道為什麽.……”
“你把他拿著，若是有朝一日用上了，再來見我。”
無冥將圓盤塞入胸中，他一直很聽話，但他知道，自己絕不會用上。
五十多個異域殺手將他們團團包圍，百機門已成朝中一大戰力，而作為頂梁柱的無影無冥，自然也是不正勢力的眼中釘。
兄弟二人未想到在此遭到伏擊，無影無冥手中機關幾乎用盡，異域殺手非死即傷，卻仍有二十多人向他們撲來。
無影拔出長刀，一腳踢開最近的一人，可他的力氣快用盡了，一刀劈下卻被對方輕鬆格擋，他向後踉蹌幾步，被無冥扶住。
無冥射出最後一箭，將那人刺穿，隨後也拔出長刀，劃傷了另一人的腿部，卻未想那人身後又衝出一殺手，無冥隻來得及牽製住他持刀的右手，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左手的火把拍來。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無影在他麵前被擊飛，捂著被灼傷的半邊臉發出痛苦的喘氣聲。
無冥的大腦一片空白，他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血花四濺，一把彎刀劈在無影的背部。
無冥在混亂中摸索著，一隻圓盤，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扔出。
千針散盡，身旁已再無一人站立，他用盡全力給自己和無影服下解藥，支起紮了十幾根毒針的身體，兩個人影蹣跚而去。
無影無冥力戰五十名殺手而歸立刻成了百機門上下的話題，人們紛紛投去羨慕的目光。
礙眼的陽光被關起的黑木門遮住，無冥走進屋，跪在綠袍老者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