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此案府中自有安排，怎麽事事都輪得到你們朝廷武家插手？朝廷既有一眾武者，還要衙門何用？”抱怨聲從典獄長李炎的口中源源不斷湧出，但他還是帶著二人走到一間牢房門口：“不過，此人已經精神失常，想必你們從他的胡言亂語中得不到什麽。”
“可衙門的確什麽都沒查出來啊！”化靜道。
蘇筱辰一陣慌張，他忙給這和尚使了個眼色，怎料化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這話並非出自他口，李炎扭曲著眉毛，咬著牙一言不發地走開。
牢房中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設施，幾絲慘白的陽光透過小小頂窗，如裹屍布般蓋在男子身上。這個罪惡的幸存者散亂著頭發躺在床上，身上還穿著殺人劫財時的衣服，斑斑血跡在色彩單調的牢房中格外紮眼。
見二人前來，他如彈弓般彈起，整個身子撞在鐵欄上，雙手緊緊把著兩根欄杆，滿是血絲的雙眼圓睜著：“嘿嘿.……你們也見到了吧……我就說，你們也會見到的……嘿嘿嘿.……”
“咳，我們並非衙門之人，所以，我想你要重頭說明情況了。”蘇筱辰向後退了一步。
那囚犯似定住一般直勾勾得盯向二人，片刻，他又笑起來，流出的口水糊在他的胡茬上。
“恕小僧直步主題，那夜，你的兩個同夥是怎麽死的？誰殺了他們？你們見到女鬼了嗎？”化靜眯起眼，掃視著囚人的上下，那人也停下動作，兩道截然不同的視線無聲地交流。
蘇筱辰有些不知所措，他來回饒了幾步：“快點說。”
“她不會放過我的！嘿嘿嘿……你們殺不死她的，你們都會死！都會死！！！”囚犯忽然爆發，他奮力搖著鐵欄，將臉擠在間隔中，走廊盡頭傳來腳步，幾個看守匆匆跑來。
“她是否會放了你小僧不知，但衙門定不會放過你，做好準備為你手上的鮮血付出代價吧。”化靜不在理那癲笑的囚人：“走吧。”
“看來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蘇筱辰撇著嘴，還為此得罪了典獄長。
“不，小僧得到兩條情報，一，女鬼確有其人，不論緣由為何，她殺了兩個劫匪，很危險；二，三人曾做過反抗，但未能傷及那女鬼，她恐是會些特殊的武法，亦或者，穿戴了護體的盔甲。”
“等等，你是說，那女鬼是人？”
“當然，這世上可不存在什麽鬼怪，隻可能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化靜打量著蘇筱辰背後的銀槍，微微點頭。
蘇筱辰順著化靜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武器，他忽得大悟：“所以，你叫我來，是因為那女鬼可能會武功？你是叫我對付她？”
“蘇施主好眼力，畢竟小僧一鑽研佛法之人，怎對付的了武者。”
“不對啊！這說不通啊！若是那女鬼是人偽裝，那殺完劫匪後為何還要留在院中呢？五日前……”
“恐是那院中有她想要的東西，那夜來取正巧被竊賊撞上了吧。”化靜站在卜宅院門口，示意蘇筱辰掏出鑰匙。
“那……她應是已經達成了目的，不會再來了，我們今日恐怕要兩手空空啊！”蘇筱辰打開院門。
一張小石桌伴著三個石凳靜靜立在院落一角，院兩邊無人打理的植被肆意生長著，一顆楊樹搖下幾縷白絮，它們散在空中，掠過石磚上的斑斑血跡，院中隻有一間大屋，屋門大開，直直衝著院門，門內漆黑一片，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黑暗背後盯著二人。
“進去看看，靜觀其變吧！”化靜先一步踏入院門。
屋中比在外麵看上去明堂了不少，透過窗紙射入的光線中浮動著塵灰，幾張紅木椅圍著圓木桌擺放，半支未融盡的蠟燭黏在帶灰的燭台上，牆壁大部分為磚砌而成，被石灰覆蓋，而裏屋牆壁皆為木質，一張鋪好的大床靜靜躺在屋中，其上有一隻帶血的小枕頭，屋中偶爾傳出木結構的嘎吱聲。
“除了遺落在場的武器和屍首，官府似乎未再動些什麽，應是備妥以後查案用。”蘇筱辰小心翼翼地在屋中走動，沒碰任何一個物件。
“而這也就給了小賊和那個女鬼取走物品的機會。”化靜毫不顧忌地翻動著抽屜和衣櫃，就連桌上的茶杯都拿起來聞聞。
“我本以為你身在佛門，應該信些鬼神。”
“佛理是同人講的，”化靜翻開衣櫃：“這裏有些女子的衣服。”
“張先生說過，卜先生曾經有一妻，死於兩年前生產時，”蘇筱辰並沒有什麽興趣，他也不方便隨便坐，隻好蹲在原地：“可能是卜先生念舊，留著他亡妻的衣裳吧。”
化靜把衣服湊在鼻子上，蘇筱辰露出嫌棄的表情：“對死人這麽不尊重，恐怕等下真有女鬼來找你。”
“不對，這些衣裳還存有澡豆的氣味，至少在一個月內洗過！誰會有洗死人衣服的習慣？”
“什麽？”蘇筱辰來了些興趣，他湊到化靜身邊，遲疑了一番接過衣服湊在鼻前：“難道，他妻子未死？”
“不對，卜先生妻子死於產時應是確鑿不移的事，瞞不過眾人眼睛的。”化靜有些疑惑，他撓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
“據張先生說，卜先生妻子走後，他就遣散了家中所有仆人雜役，整日院門緊閉，若要隱藏，應不是難事。”蘇筱辰四下大量，決定靠在裏屋的木牆上。
“可他為何要隱藏？”化靜更為疑惑：“這根本說不通啊。”
“等等！”蘇筱辰敲了敲背後的木牆：“這牆是空的？”
緊接著他便如觸電般跳起來，兩人都聽見了牆背後的聲音，一個緩慢的腳步聲伴隨著木材的嘎吱聲由下至上傳來。
暗門？二人大驚，門背後恐是間堀室。
暗門被一隻蒼白的手推開，映入二人視野的是一襲髒兮兮的、袖口帶血的白裙，一位蓬頭散發的女子移動著步子，她衣服的一部分被撕爛，胸口和脖頸各有一處深深的傷口，卻沒有任何血跡滲出。
“喂，你管這叫人？武者？”蘇筱辰抽出銀槍。
“咳咳.……此事已超出了小僧的認知.……”化靜向後退了幾步，靠在裏屋的門框上。
白衣女子抬起毫無血色的臉，她用呆滯的目光望向周圍，又嗅了嗅周身的氣息，似乎察覺到有些不對，她嘶嚎一聲，衝向蘇筱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