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你說什麽！？”洛言目手上青筋暴起，整個人幾乎要站起來，站在一旁的康遠忙摟著他的背，將他扶到座上。
康家心院中，數人圍桌而坐，已至夏初，悶熱的室內空氣間充斥著眾人的怒火，兩名身著官服者表情沉重，接受著來自四方灼人的視線。
“是的，我等已對幾位遇敵出進行了詳細地搜查，並未發現連環刀李密的屍首，反倒.……”其中一名官員艱難地開口：“反倒發現了子夜樓穆水瓊的屍體。”
“怎麽可能……那李密傷勢重到連逃跑都難以做到，穆姑娘身手矯健.……怎會……”蘇筱辰一臉驚詫。
“恐是有同夥接應了。”康淩鈴將涼茶置於桌上：“還有什麽發現嗎？”
“幾位所提及的，那夥山賊消失了，戰鬥現場也未留下活口。”另一位官員接道：“此次任務失敗為我等之過，幾位俠士表現優異，朝廷依舊會大大獎賞。”
“切！”洛言目撇開腦袋，他的肩膀隱隱作痛，應是方才站起傷到了原本骨裂的地方。
“各位俠士還請安心養傷，我二人還需向本地官府匯報情況，先行告退了。”兩人抱拳微屈，走出了院門。
“可惡.……李密！我絕不會放過他！”洛言目衝著門外叫道。
屋中其餘人一片沉默，距同李密交手才過了十餘日，那血淋淋的場景仿佛膏藥般貼在眾人腦中，怎麽會忘得掉。
“咳……”蘇筱辰率先打破沉默：“我和小影要去城中集市買些東西，幾位有任何需要嗎？”
“.……”
見眾人沒有回應，他麵色尷尬地走了出去。
康淩鈴張了張口，拿起涼茶遞給素荷：“涼了，重新倒一杯！”
“涼茶本來就是.……”康遠見狀不妙，趕緊閉了嘴推著洛言目前往柳院。
素荷“噗”的一聲笑出來。
午時才過，萬裏無雲，一片湛藍間懸掛著一顆灼燒大地的火球，蒲道城在熾熱中顯得有些萎靡，商人們紛紛躲進屋中避暑，街道上幾乎再無曝露在外的攤子，過往的行人大多眯著眼，步子匆匆，似乎想逃過陽光的追趕，但這一切絲毫沒有影響康影的心情，他捧著一碗冰雪冷元子，大踏步地走在街上，嘴中“吧唧吧唧”個不停。
蘇筱辰原本身子耐熱，倒也覺得無所謂，他悠閑地走在街上，偶然鑽進街兩旁的鋪子中，一番討價還價後，或抱一匹布，或拿一支小風車走出。康家雖然有一定財力，蘇筱辰手上也有不少銀兩，但他從不會揮金如土，一是康家本就待他有恩，二是幼時常看自家侍女阿園節衣縮食，深受其影響。
康影開心地接過風車，繞著街跑了一圈，他很喜歡和蘇筱辰待在一起的感覺，自小父母無暇照料他，姐姐總是冷冰冰的，大哥時常跑得沒影，就辰哥待他最好！
“這位施主，請留步！”二人走進一條小巷中，正欲自此去另一條街道，忽得被人叫住。
蘇筱辰尋聲看去，隻見一穿著僧袍的和尚靠座在巷牆邊，十七八歲的樣子，他將僧帽放在一旁，睜開雙目，仿佛月圓之夜，幽草之間的鬼狐般的視線同水一樣滑過蘇筱辰的全身。當然，這是蘇筱辰心中的形容詞，他腦中不知為何冒出書中狐妖的樣貌，這雙裝著夜空的黑瞳孔透過正午的陽光似乎將他整個人看穿了。
“何事？”蘇筱辰讓康影躲在自己身後。
“小僧法號化靜。”隻見和尚站起身，他將雙手合十，對著蘇筱辰屈身行禮。
蘇筱辰皺起眉頭，身後的康影做出同樣的表情。
“小僧觀施主您麵色不佳，印堂發黑，燥氣充體，恐不時便有血光之災啊！不過施主不必擔心，隻要九十文，小僧便可就地做法，渡苦難，免災惡！”化靜嘴上掛著微笑，抬眼看向蘇筱辰。
“你可別胡說！臭和尚！”康影衝著化靜大叫道。
“江湖騙子而已，別理他，”蘇筱辰拉著康影走開：“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些果腹用的，但是做騙子，我可就要報官了。”
剛走出幾步，蘇筱辰便感到一行液體滑下，他連忙捂住鼻子，但還是有大通鼻血從指縫間滲出。
“小僧出生正道，飽讀佛經，從不騙人，說有血光之災，就有血光之災。”二人身後傳來化靜的聲音。
“臭和尚，你對我哥做了什麽？”康影氣不打一處來，正欲上前，卻被蘇筱辰止住。
蘇筱辰用手帕堵住鼻子，看向身後靜立的化靜：“上火而已，若我方才求助於你，你如何幫我，畫張符紙給我堵鼻子？”
“小僧會拿著九十文錢去巷外茶館為施主討杯菊花茶來。”
蘇筱辰撇了撇嘴，將九十文錢遞到化靜手中，牽著康影走出巷子。
化靜將錢塞入袖中，想到什麽似地點點頭，順著二人的步子跟上去。
不知不覺中，太陽便落在了西邊，街上行人逐漸多了起來，一片吆喝聲中，蘇筱辰同康影停在了蒲園樓門前，樓的高頂擋住了夕陽的殘光，上百盞大紅燈籠齊齊亮起，同其生意般一片紅火。
“反正也來不及回去了，我們就在這吃些東西吧！”來來回回走了一下午，蘇筱辰早已饑腸轆轆了，順便再謝褚大娘的救命之恩，他拉著康影擠了進去。
吃了一下午的零嘴，康影的肚子中早就塞不下任何東西了，他悶聲坐在桌前，一碗肉湯喝了半天。
“蘇少俠！小店的手藝你可還滿意，”褚大娘走上前來，依舊紅妝滿麵，卻一改之前錦衣華袍的風格，她著一聲綠紗裙，輕搖著步子。
“蒲園樓確實好手藝，一天到晚生意興隆自是理所當然！”蘇筱辰大口朵頤著：“多虧前些日子大娘出手相救，我們幾人才能平安無事。”
“少俠客氣了！咳咳.……洛知府那邊.……”褚大娘湊到蘇筱辰耳邊。
蘇筱辰差點一口飯噴出來：“洛知府前去京城，估計還要一個月才能回來。”
“唉，這樣啊，你們好好吃，大娘還有事，先忙去了！”
幾桌外又響起了她同客人們的歡聲笑語。
“又在此遇見施主，實乃緣分啊。”桌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蘇筱辰抬頭便見一個大光頭伸他的臉前，他嚇得往後一靠，隨即鎮靜道：“吃個飯而已。”
化靜討了個沒趣，便不再言語，走到稍遠的桌旁坐下。
店內人來人往，康影癱在椅子上，留下半碗已經涼透的肉湯，蘇筱辰從袖中掏出銀兩，招呼來店小二。
“嗯？價錢不對啊！怎麽比往常貴了一倍？”
“哦，是這樣的，方才同蘇少俠交談的客人說把帳算在少俠您這邊。”
“化靜？”蘇筱辰付了錢黑著臉走出蒲園樓。
天還未全黑，二人穿過小巷，又見化靜靠在下午的巷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