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之後（二）
第二天一早，因為秦書磊上午沒有課，於是來的晚了點，可不知道為什麽，學校裏明明是課間休息的時候，但整個年級的同學們都端端正正坐在教室裏，和喧鬧的其他年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秦書磊覺得有些納悶兒，他推開辦公室的門，熟絡的和同事們打著招呼：“老師們早啊！”
原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老師們突然全都安靜了下來，扭過頭，瞪著眼睛看著他。
“怎麽了，我今天穿的很奇怪嗎？”不知為何，秦書磊感覺被他們看的有些發毛。
“秦老師，你……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呢？”三班的趙老師突然開了口。
“知道？知道什麽？”秦書磊一頭霧水。
“你們班……”趙老師剛想說些什麽，站在她身邊的沈老師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她立刻心知肚明的閉了嘴。
“你們今天都怎麽了，怎麽感覺都神神叨叨的？”秦書磊把外套脫掉，掛在了椅背上。
“這……我……”趙老師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一會兒王老師回來了，應該就輪到你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劉老師抬了抬眼鏡，低沉著聲音說。
王老師？這又和王老師有什麽關係？
劉老師這句話弄得秦書磊更加糊塗了。
“哢嚓”
辦公室的門應聲打開，眾人扭頭看去，是一臉疲憊的王老師。
“秦老師，麻煩去一趟主任室，主任有事找你。”王老師捏著自己的鼻梁，似乎是想給自己提提神的樣子。
“哦，哦，我知道了！”秦書磊雖然又一肚子的疑問，但還是麻溜的拿上筆和本子，快步走到了主任室。
站在主任室外，秦書磊敲了三下門後就推開了門：“孫主任，聽王老師說您找我……”
秦書磊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愣在了那裏，因為他看到主任室裏，除了孫主任，竟然連王副校長都在裏麵。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既然連校長都出麵了，一定不會是什麽小事。
“小秦啊，別站著了，來，進來坐下吧！”王副校長衝秦書磊揮著手說。
“哦……哦，好。”秦書磊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坐在了王副校長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小秦啊，我記得你來學校應該也有小半年了吧？”王副校長笑眯眯的開了口。
“嗯嗯，七個多月了。”秦書磊看著王副校長的笑臉和孫主任拉長著的黑臉，猜不出他們叫自己來的原因。
“都這麽長時間了啊，工作上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啊？對學生的心理建設方麵有沒有什麽關注啊？”
困難？學生？心理建設？
這幾個詞在秦書磊的腦海中飛速運轉，難道，這是校長和主任在考察我的教學能力？
剛好昨天剛剛有個作弊典型王昱博，秦書磊心中竊喜，清了清嗓子，說出了自己的教學方法。
“其實，困難還是有點困難的。”秦書磊裝作有些困擾的樣子“就比如說我們班上的那個王昱博吧，已經不止一次的偷偷篡改考試成績欺騙家長，唉，真是讓人頭疼啊！”
聽到“王昱博”三個字，孫主任坐直了身子，探著頭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
“哦？是這樣啊，那秦老師你是怎麽解決的呢？”
“剛開始隻是口頭警告，可他不但沒有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後來讓他寫八百字檢討外加在全班同學麵前朗讀，可他依舊死性不改。”
“這樣啊……”王副校長雙手環在胸前，靠在了沙發上。
秦書磊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昨天他又一次篡改考試成績被我發現了，寫檢討、全班批評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於是我就讓他請他家長來學校一趟，唉，再這樣下去，還真不知道這個孩子會變成什麽樣子……”
秦書磊低下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卻沒看到孫主任和王副校長突然變得輕鬆的笑容。
王副校長伸手拍了拍秦書磊的肩膀：“秦老師，你做的很對，你這是對學生負責任的表現嘛，期末的教師表彰大會上，一定會點名表揚你的！”
教師表彰大會上的口頭表揚？這真是秦書磊想都沒敢想過的事，他眉開眼笑的握住了校長的手：“多謝校長栽培！”
“哎，這是對你進步的表彰，跟我可沒什麽關係！”王副校長又扭頭對孫主任說“小孫啊，你把那件事和小秦說一下，我還有個聲明要寫。小秦，要繼續在這個崗位上發光發熱啊！”
秦書磊連忙站起來看著校長：“放心吧王校長，我一定會的！”
王副校長拍了拍秦書磊的肩膀，笑著走出了主任室。
秦書磊又坐了下來，看著對麵的孫主任：“主任，王校長說的‘那件事’，是什麽事啊？”
孫主任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就是你說的那個叫王什麽博的學生。”
“王昱博？”
“對，王昱博，出事了。”
秦書磊心中一驚：“怎麽，王昱博跟人打架了？”
“要是打架就好解決了！”孫主任把沾到嘴唇上的茶葉吐回到了杯子了“他啊，跳樓自殺了！”
秦書磊的腦袋“轟”的一聲，周圍的環境瞬間安靜了下來。
麵前的孫主任口沫橫飛的說著些什麽，可秦書磊一句都聽不到，他滿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王昱博自殺了？因為我，自殺了？
因為自己昨天所說的要請他的家長，因為害怕被家長責備，所以承受不住自殺了？
我這算不算間接殺人？算不算間接害死了那個孩子？
他才十四歲啊！
“也怪現在的學生們心理太脆弱了，說他兩句就要死要活的，想想我們小時候，老師拿墩布棍抽我們我們不是一句怨言都沒有？秦老師，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這件事你做的對，校長已經去寫聲明了，這件事跟學校，跟你，都沒有關係……”
那年年末，秦書磊得到了他教師生涯來的第一個榮譽證書，可他看著那個紅色的本本總覺得心裏全是愧疚，於是，他把那個代表光榮的證書，壓在了家裏書架的最底下，在沒有碰過它。
這一放，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