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為什麽
白靈徹底失去了站起來敲門的勇氣。
她背靠著牆，閉著眼睛，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一個快要溺死的人，需要更多的氧氣來讓自己存活。
她原以為爸爸至少還是站在她這邊的，至少還是講道理的。
現在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眼角淚水劃過，她又狠狠地擦了去。
原來親人捅在自己心口的刀子，比陌生人捅，會痛一百倍、一千倍。
門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是白建國的聲音：“你說如果白靈帶著一宿舍的人離開，他們會不會去末世學院，如果去的話，會不會進精英班……”
林慧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你是說，白靈有可能現在也回到了南城？！”
“是的，我就說有這個可能……”
“那我們還等什麽，我們快去找精英班的學生問問不就知道了？！”
“我們這樣貿貿然去不好吧？”白建國聲音有些猶豫。
“有什麽不好的？”林慧聲音帶著一絲瘋狂：“你想想，白靈這麽強，她肯定能進精英班，萬一她來了，萬一呢？那我們的筱筱不就有救了？老公，你是不是還想著放白靈那個小賤人一馬？她不會主動現身的，隻有我們去找她，隻有我們去親手揪住她，把她扭送到那個綁架的人的麵前……”
門裏的白建國似乎站了起來，“那，那我們去吧？萬一真的在，筱筱說不定就有救了。這樣，我們先商量好說辭，我們就說是我們想她了，想跟她敘敘舊，然後我這裏有之前從明月酒吧的小李那兒弄來的新型迷魂香，你到時候配合我……”
男人有時候狠起來，比女人更狠。
白靈眼中的光。
徹底熄滅了。
眼神空空蕩蕩的，像是個沒有靈魂的人。
甚至覺得前幾分鍾那個對他們還有所期待的自己，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忽然，她笑了起來，讓白虎將斂息術取消，她笑著站起來，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將白虎放進了空間，然後敲了宿舍門。
“誰？”是白建國的聲音，他走過來開門了。
白靈站在了門口，平靜地望著他，開口道：“爸，我回來了。”
白建國神情有一刹那的慌亂，他不知道剛才的對話白靈聽去了多少。
不過如果她有聽到的話，現在應該不會是這麽平靜的表情吧？
白建國迅速穩了穩心神，不愧是曾經的公司經理。他做出一副親人見親人兩眼淚汪汪的表情，驚喜道：“白靈？！你回來了？！天哪，你在外麵吃了多少苦，快進來快進來，你朋友們呢？是都死了嗎？”
“……”白靈被最後一句話活活給噎住了，差點沒能維持住笑容。
然而從白建國對白靈的稱呼上，白靈就知道，他們父女，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的白建國，都是喊“靈靈”的。
她不是他的掌上明珠了，他也再不是那個會攔在眾人麵前說“誰允許你動我女兒了？”的父親了。
林慧見到白靈，神情也是十分激動，“你回來了？你想通了？”
白建國忽然用一個眼神製止了林慧，然後笑著說道：“白靈你別介意啊，你媽媽她自從沒了筱筱後，神誌有時候就會有些不清醒……”
白靈笑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白建國。
清醒的人，比不清醒的人，可要可怕多了。
白建國被白靈看的有些心頭發毛，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那個，你知道筱筱去哪裏了嗎？”
白靈非常自然地往白建國的床上一坐，就像曾經無數次的在家裏坐在父母的床上，跟父母撒嬌那樣，她輕描淡寫地說道：“知道啊。”
白建國和林慧對視一眼，他們沒想到白靈居然知道？這個回答一下子打亂了白建國的節奏。
他原本是想著，如果白靈回答不知道，那他就順理成章地說，他有個辦法，能讓筱筱回來……
“那，那筱筱為什麽還沒回來呢？”白建國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靈抬了抬眼，嘴角露出一絲嘲諷：“我勸你們，還是別知道的好。”
白建國沉了沉眼，白靈這話裏的意思，可就深了。
林慧聽不得這種話，她一把撲過去，死死按著白靈的肩膀，將她撲倒在床上，而白靈一個不備，腦袋“咚”地一聲撞在了身後的牆上，聽起來就怪疼的。
然而林慧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瘋狂吼道：“她是死了嗎？筱筱是不是死了？你快說，是不是？要是她死了，我要你陪葬！都怪你，都怪你……”
“……”白靈被撞的腦袋有些暈，她望著此刻眼前麵目猙獰的林慧，二十餘年的過往，像是列車一樣，轟轟烈烈地在她麵前駛向了不知哪裏的遠方。
碎片化的記憶接踵而來，媽媽燒的菜，媽媽帶她和白筱去逛街，媽媽給她挑衣服，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媽媽抱著小黑問白靈“那回來吃晚飯嗎？你要不回來吃我就跟你爸爸隨便吃吃了”……白靈的眼淚頓時憋不住了。
她可以冷酷無情地獵殺喪屍，可以毫不手軟地收割敵人的性命，就在剛才，才殺死了沈盈盈……可是她對待曾經對自己釋放過善意的人，她真的難以做到完完全全的割舍掉。
“媽。”她聲音嘶啞，“媽，為什麽？”
林慧看見白靈哭了，似乎有一瞬間的恍神，鬆開了白靈的肩膀，“你，你哭什麽？”
“媽媽，為什麽……為什麽啊……”白靈覺得此刻的自己懦弱極了。
“什麽為什麽？”林慧見到白靈的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她有些不知所措，“什麽為什麽啊，我問你話呢！筱筱是不是死了？啊？”
“媽，為什麽你不問問我，撞的痛不痛？”白靈撐起身子，自己揉了揉後腦勺。
在空間內的白虎和周宇帆都快急瘋了，像是兩隻熱鍋上的螞蟻。
周宇帆看著這樣的白靈，恨不得一把攬入懷裏，好好親吻疼愛。
他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此刻撞了腦袋竟然還要自己動手去揉？
他在空間內拚命呼喊著白靈，然而白靈就像是沒聽到一樣。
“媽，為什麽你不問問我，這段失蹤的時間，在外麵有沒有受人欺負，有沒有吃苦，有沒有……”白靈哽咽的說不下去了，她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個字，迎接她的就是自己撕心裂肺的哭聲。
林慧怔住了，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白靈的問題。
或者說她不敢回答，她怕自己答了，白靈會不肯去救白筱。
白靈淚眼朦朧，她勉強穩定了下情緒，繼續說道：“爸爸媽媽，你們已經忘記了？末世初期，是我和沐小冉用命給你們換來一條生路。後來，我給了爸爸晶石後，媽媽你非但不關心我過的怎麽樣，反而和白筱計劃著怎麽從我這裏獲取更多的晶石……”
林慧臉色一白，當時她和白筱的計劃難道被白靈聽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不願意跟他們住在一起，也不願意再給她們晶石了。
“親生的和後養的真的那麽重要嗎？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努力，如果不夠，那我再努力一點好不好……你們能不能眼裏不要隻有白筱，能不能也看看我，我也是你們的女兒啊……”白靈望著林慧，眼中充滿了期盼。
她心中跟自己說著，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她給白建國和林慧的最後一次機會。
白建國摟過林慧的肩膀，衝著白靈笑吟吟地說道：“對啊，你也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不應該眼裏隻有筱筱的，爸媽跟你道歉。”
白靈眼中的光又燃了起來。
白建國眼神複雜地看了眼白靈，最終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一般地扭過頭，“白靈，我去給你倒杯水，你跟媽媽坐著敘敘舊吧。”
白靈嘴上應著，目光卻追隨著白建國的背影，他動作隱秘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粒東西，然後丟入了杯中，再加入了礦泉水，搖晃開來……
如果她沒聽到他們的對話，恐怕死都不會想到，白建國會對她下藥。
白靈望著眼前那杯被白建國端來的水，聞著裏麵淡淡的幽香，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愣在了原地。
她好想站起來去摸摸白建國的臉，質問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白靈眼中再次燃起的光，又一次熄滅了。
熄滅的徹徹底底。
白靈想，那個疼愛她的爸爸，應該是死了吧。
“爸。”白靈聲音有些黯啞。
“嗯？”白建國端的手都酸了，都沒見白靈接杯子，“怎麽了？不渴嗎？沒關係，等會兒再喝也可以的。”
白靈擦掉眼淚，眨了眨眼睛，平靜地望著白建國。
然後起身，向門外走去。
“白靈！你去哪裏！”白建國一把拽住白靈的手，忽然似乎意識到自己太急迫了，便又溫柔地說道：“白靈，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就別再走了，陪陪爸爸媽媽，不好嗎？”
白靈背對著白建國，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聲音冰涼：“好？好什麽？好讓你們對我下藥，然後把我綁去交換白筱麽？不瞞你們說，白筱現在在隱世譚家，早就不在那個綁架她的人的手裏了，你們如果想要自己去譚家救人，我一點意見也沒有，但是，麻煩你們別再拖我下水了，謝謝。”
最後那聲“謝謝”白靈的聲音很輕，卻讓她覺得自己用盡了半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