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道法自然、觀藏天下
驚風漂白日，光景西馳流。
距離地獄節僅剩一天時間，早上從墨川回來已過晌午，剛才拜會金澤，兩人瞎扯又耽誤了一些時間，此刻已是落日西垂，夜幕降臨。薑寧懷著急切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河間小築，一路之上心事重重。
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別多。
這兩天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怪事太多，薑寧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一路之上薑寧都想讓自己靜下心來，奈何年僅十三歲的他還是沒法抑製在心中沉澱三年的那份興奮。
進入河間小築後，攤開桌上的宣紙，磨墨，提筆，筆尖宛如遊龍，一氣嗬成，筆鋒更是鏗鏘有力，一行字就像刀劈斧砍一般落在紙上。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這二十多個字薑寧寫了不下百遍，直到今天還無法理解聖人所說的心境，落筆之後便將其扔到一旁。
“改天再寵辱不驚吧，什麽聖人名言，可能是聖人沒遇到這麽大快人心的事情。”隨即原回步，開始思考道藏和臨字訣。
僅從今天發生的一切來看，雖說自己沒有祖竅，無法儲藏靈力，但自己修煉的靈力散於髒腑後，好像並沒有真正的消散，而是融入自己體內，發生了某些自己不知道的神奇變化，讓自己能夠承受金澤一擊還能站起來。
薑寧看看自己的拳頭，疑聲喃語道：“到底修煉臨字訣帶給自己什麽變化？”
隨即走出院子，盯著平日裏坐著歇腳的石板，卯足了勁一拳砸在青石板上，相處三年的青石板很是不給他麵子，冷冷清清，沒有任何變化，倒是弄得薑寧淒淒慘慘戚戚，抱著個拳頭到處亂竄。
這會兒不用寫什麽聖人名言，薑寧的心瞬間冷了下來，坐床上開始思考。
雖然薑寧沒法修煉，但對於修煉相關事宜全都了然於心。
修煉一途，由行者入道，得超凡之力，才能晉升道徒之境。行者的這九個小境界，對於剛剛入道的人來說，都不容易，每進一步像是登天一層。
正常人從引靈氣入體，歸於祖竅入道開始算起，要晉升超凡之境，得三年時間，不過事有例外，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少天才，不要說三年，很多天賦異稟之人一年半載就能有此成就，還有一些妖孽生下來就不用經曆這些正常人需要經曆的磨難。
當然，有妖孽就有普通人，有些人雖說有資質和機緣入道，但這輩子有可能在行者的某一層境界終其一生，停滯不前。
每一層的晉升都以煉化靈氣最後引入祖竅之中的靈力多少以及祖竅變化而定。
薑寧修煉三年，一直努力，從未放棄，但從來沒有什麽成果。昨天道藏又燃燒起了他的希望，這三年時間，這樣的希望出現的太多，但都沒有打破那個噩耗。
當然，薑寧絕對不知道今天在茅屋發生的奇跡，並不是道藏帶給他的。臨字訣雖然厲害，但如果僅僅修煉一天就有所收獲，那就太妖孽了。
當日百草園發生變故，在黑衣人有意無意的促使之下，打開了勺子跟薑寧之間的契約，在那一瞬間引來了天地之威，蒼穹之怒，勺子吞噬整個百草園靈藥以及地下靈脈之力，與之對抗，最終以強勢的手段得到了這方天地的認可。
部分力量被勺子用來修複薑寧的傷口，眼下還有殘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金澤麵前護他周全的是殘留在體內的那點靈力。
所以說今日遭受金澤一擊，並非臨字訣修煉帶來了成果，而是勺子帶來的福利。
“這修煉臨字訣到底有沒有用啊？”揉捏著拳頭，薑寧喃語道，這些年自己期望的東西太多，但讓自己失望的更多。
“嗚嗚！……”
床尾角落傳來一陣嗚咽聲，薑寧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掀開被子，昏睡一天的小黑這會兒終於有了動靜，昨天回來就仔細檢查過了，小黑隻像是睡著了，呼吸順暢，並無異常，看來昨天的遭遇對它來說很不尋常，否則也不會昏睡一天一夜。
**一番小黑，後者像是困了一般無精打采，懶得搭理薑寧，哼了兩聲就繼續進入睡眠狀態。
安置好小黑後，薑寧坐起身來，將勺子從髓海之中取出，開始研讀道藏精髓，隻有百餘字的臨字訣，早已爛熟於心，薑寧除了得到煉化天地靈氣的方法之外，依舊沒有任何收獲，那些生僻的字眼像是釘子一般，無法攻破。
十三歲的他苦思冥想，奈何見識和閱曆太短，無法詮釋道藏深意，不過那股努力的勁除了可愛之外，還散發出別樣的魅力。
研讀無果後，收起勺子，繼續修煉臨字訣，後天就是地獄節了，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不管臨字訣有沒有用，現在隻有這一條路供自己走，別無選擇。
河間小築周圍的天地靈氣瞬間引動，陸續進入薑寧體內，運轉一周天，修煉得來的靈力又似春雨一般，歸於髒腑，散於五內，潤物無聲。
……
翌日清晨，薑寧扛著鋤頭等工具出現在百草園內。
昨晚修煉至半夜才睡，早上起來不但沒有困意，反而精神充沛，隨便吃了口東西，填飽肚子就跑到百草園，拿著鋤頭，從足下開始，準備將枯萎的靈藥挖掘出來，讓百草園不在荒亂。
“臭小子，你一天不作會死啊！”
就在薑寧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努力挖掘枯萎的靈藥時，撕裂的怒吼聲從背後傳來，同時夾雜的還有一股颶風，踹在他的屁股上，就像蘿卜一樣倒頭栽進剛剛拋開的坑裏。
“該死，這老家夥還真記仇，這是要連昨天的賬一並還上啊！”翻過身來的薑寧也沒急的爬出來，撿起剛剛弄斷的枯枝嚼了起來。
“金老頭，你是還在噩夢中沒睡醒嘛，大早上的就開始犯病。”
金澤打個哈欠，迷離的眼神告訴薑寧，今天自己挨揍是因為一種叫做起床氣的東西。
“你信不信我把你活埋了，再回去繼續回籠覺？”
薑寧立馬站起身來，搖著雙手說道：“別別別，好歹你也是老前輩，就別跟我這個晚輩斤斤計較了，我也不是要故意打擾你睡覺的，這萬畝靈田一夜就變成這樣，跟亂墳崗一樣，雖然百草園不再是百草園，但這裏依舊是咱們天道宗的門麵，就算沒有靈藥，這裏永遠也是百草園，我雖然沒有能力讓它恢複往日盛榮，但還是有能力讓它不太過荒涼。”
“額……”金澤打哈欠的手放了下來，努力睜開一隻眼睛。
薑寧繼續說道：“而且人皇誕將至，按照以往慣例，肯定有很多人來萬藥山祭拜，咱爺倆身為百草園的守園人，總不能讓他們看到百草園這麽荒亂吧，這不是丟咱們爺倆的麵嘛！”
“哼，你小子本事沒長，油嘴滑舌，拍馬屁的功夫倒是日益繼勝了，不過今天拍對了地方，動靜小點，繼續幹吧！”
話還沒有說完，金澤的身影已經消失，百草園深處，茅屋之內好像又響起了鼾聲。
薑寧擦擦額頭汗漬，不是幹活累的，完全是一大早上被金澤嚇的，今天是第一次見後者跟自己講理，以往的他都是隨心所欲，蠻不講理，為所欲為，怎麽看自己怎麽不順眼。
不過金澤的脾氣誰也摸不著，自己還是努力幹活吧，不然一會兒出來又開始犯病，自己豈不冤枉。
這會讓挖掘的是一種叫做‘獨腳仙’的四品地級靈藥，正常狀態下的獨腳仙看上去像是一顆普通的樹苗，跟薑寧的個頭差不多高，不過這會兒樹枝已經幹枯，上麵也沒有一片葉子。之所以被稱為獨腳仙是因為它隻有一根主根，像是沙漠中的楊柏筆直的深入地下，一般隻有一米左右，全部靈力就儲藏在主根末端。
這片靈田一共有一百三十六棵，一盞茶的功夫過去第一棵他才挖到大概一半，扔掉鋤頭想要拔出來，自己累的氣喘籲籲，獨腳仙還是無動於衷，無奈重新提起鋤頭，重新挖掘。
原本薑寧想沿著地皮將其砍斷，隻要不影響百草園的容貌就行，奈何這幹枯的獨腳仙堅硬如鐵，除了沒有一把趁手的工具之外，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四品地級靈藥就算沒有靈力支撐，也不是他這個初出茅廬者能夠砍斷的。
這百草園的萬畝靈田遭受迫害後，有一半的靈田直接化為齏粉，省去了打理的環節，還有部分直接能夠沿著地皮鏟掉，費力不多，跟獨腳仙一樣需要去挖掘的隻有百分之一、二。
就這也有著幾百畝的樣子，以薑寧目前十三歲的體力，足夠他幹個一年半載的。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獨腳仙的腳終於可以看到了，薑寧卯足了勁，一把將其拽出，以前薑寧也見過挖掘出來的完整獨腳仙，充滿靈力的它，根部近乎玉化，而現在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樹根，除了比較硬一些之外，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終於見到你的真身了，累死小爺我了。”扔下幹枯的獨腳仙，薑寧深吸一口氣，這幹活可比練劍辛苦得多了，這三年他雖然一直在百草園忙乎，但在這裏他能幹的也就是抱著靈石給靈田施施雨，就是除蟲這種小事還得找專門的人來。
這一大堆工具，很多都比薑寧的個頭高，看著腳下的深坑，薑寧甩甩額頭的汗滴，提起鐵鍬開始埋坑。
當第四顆獨腳仙被薑寧拎出來時，他已經累癱了，趴在大坑邊緣，呼吸著夾雜黃土味道的空氣，這活真不是人幹的，腰酸背痛，感覺整個人快要散架了，這會兒他最想要的就是一張床，如果能被床封印那就更好了。
不過想到一個時辰前給金澤說的話，瞬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哎，大話說了可不能掉麵。”
當即坐起身來懷抱太極訣，他想試試修煉臨字訣，讓身體吸收靈力，看能不能緩解一下疲憊。
百草園雖然凋零，但是這裏的天地靈氣還是比河間小築濃鬱，臨字訣他已經修煉兩個晚上，現在已經得心應手，煉化靈氣的速度也快了不少，靈力散入髒腑之間的那一瞬間，整個身體像是被餓了好久的猛獸，瞬間被吞噬，而且是意猶未盡的在期待著更多靈力的到來。
與此同時，薑寧感覺身體的疲憊得到了緩解，心中暗自竊喜，雖然不知道臨字訣具體有什麽用，但此刻能夠讓自己恢複體力，對於目前而言再好不過了，當即靜下心來繼續修煉。
兩炷香的時間過去，臨字訣運轉九個周天，純淨的靈力散於髒腑之間，融於五內，薑寧站起身來，整個人滿血複活，拎起鋤頭，幹勁十足。
一直到下午時分，薑寧撥出第十六棵獨腳仙，打算坐下來修煉臨字訣恢複體力時，終於起床了的金澤走了出來，拿著個茶壺，蹲在樹坑邊緣搖搖頭。
“不開竅的蠢材，誰告訴你隻有正襟危坐的時候才能修煉？”
薑寧耷拉著的臉皮瞬間展開，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金澤，然後閉上眼睛，暗自嚐試著運轉臨字訣，原本熟練臨字訣變得有點笨拙，不過還是堅持運轉了一周天，隻是煉化的靈氣少了一些。
“看來太極訣有助於修煉道藏，但並不影響。”薑寧從來沒有想過修煉能夠這般隨心所欲。
看著金澤，傻嗬嗬的笑道：“金叔，起的挺早的，不再睡會兒了？”雖然眼下已是下午，但平日裏的金澤可是嗜睡如命，一天有十二個時辰，有十一個時辰都是閉著眼睛的，另外一個時辰是用來虐待自己的，這也是後者在百草園唯一的樂趣。
十三歲的薑寧對於修煉隻是紙上談兵，從未實踐過。
臨字訣開篇介紹的就是太極訣，‘懷抱陰陽之意，揣摩自然之力。’這是總領太極訣的一句話，現在的薑寧隻是會運轉臨字訣，道藏裏麵的字意他是一句都沒整明白。
金澤噗的一聲，一口茶水全部澆在薑寧臉上：“笑什麽，還不快點幹活。”
薑寧鬱悶的擦掉茶水，問出了他一直想問卻沒問過的話：“金叔，您老人家是不是小時候被人虐待過？”
“哼，我這輩子隻有欺負別人的份，那有像你小子一樣，活的這麽窩囊。你小子毅力是有的，但命這東西老天早已注定，沒有人能夠改變，還是那句話，早點離開天道宗，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金澤抬頭看著老天，心有逆天改命之意，但這麽多年下來，結果表明天命不可違，命運這東西就是老天注定好的。
盯著薑寧，金澤繼續說道：“有這麽一句話不知道聽說過嗎？一顆老鼠屎毀了一鍋湯，天道宗屹立九域三千年不倒，又是玄天域第一宗門，能夠入得天道宗的人，資質都是一等一的，我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麽背景，但一個凡人待在這裏就是一顆老鼠屎，就是廢物，天道宗是我這一生的守護，我不希望有你這這樣的廢物存在，這是我不待見你的原因。”
話音未落，薑寧幼小的心靈就蔫了下來，盯著金澤，十三歲的他受不了金澤這樣的侮辱，怒從心起，卻不知道怎麽發泄。
金澤他沒有錯，天道宗是人族的招牌，是玄天域屹立九域的旗幟，絕對不容許有任何的汙點，像自己這樣的凡人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世界，而自己現在所有的堅持就是不甘心去做回自己。
師父這麽做何嚐不是為了維護宗門的顏麵？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收回今天說的話。”薑寧盯著金澤，認真的說道。
隨即抬起酸痛的手臂，拎起鐵鍬，繼續開始幹活。汗水中夾雜著委屈的眼淚，落地無痕，但是這一刻金澤的話就像釘子一樣，在他十三歲的心靈上麵刻畫上了一道深深的印記，終生不滅。
總有一天，我要成為守護天道宗的人，而不是混在天道宗的那顆老鼠屎。
於此同時，暗自運轉臨字訣，天地靈氣入體，化作純淨的靈力，散於髒腑，去滋潤疲憊的身體，產生新的力量。
一旁的金澤喝了口茶，便轉身離開，埋頭苦幹的薑寧並未發現，後者這鄒巴巴的臉上，掛著狡詐的笑容，一副發現寶藏，沾沾自喜的樣子。
在金澤的提醒之下，薑寧幹活修煉兩不誤，而且他慢慢的發現，不管是運轉臨字訣煉化靈力還是幹活，都越來越得心應手，一直到夜幕降臨，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薑寧才收起工具，離開百草園，回到河間小築洗了個澡，抱著小黑，到頭就睡，明天是個好日子，今天得早點睡，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