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濕漉漉的發絲，沾濕的睫毛，衣擺不斷啪嗒滴落的水珠……一把傘中遮住兩個人，明明依舊在雨中，卻好像隔絕了雜音，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或許是偌大的雨傘太過沉重，或許是雨水衝刷得太過厲害，宋晞的手一顫，傘柄傾斜，然而隻稍稍歪斜又立即回正。一隻比宋晞的手溫暖修長卻滿是濕意的手握住宋晞的手，幫他舉穩了傘柄。搞什麽？宋晞心裏呐喊道，不過是讓他在馬車中坐等一會兒而已，為什麽要一路淋著雨過來？為什麽還要用這種眼神看自己？！這種眼神？是的，明明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中卻摻雜著失望與慍怒的眼神，好像是被自己拋棄了負了心一樣。不對，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宋晞這般想著又鼓起勇氣抬起眼簾和垂下目光的姬殤對視，他的瞳孔漆黑深邃，讓人瞥過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然而真的看久了便會發覺那漆黑的瞳仁裏偶爾閃過的流金光芒。金瞳。對，姬殤是狼人，他給自己下毒，然後又在解藥裏加了血，吞下狼人的血會慢慢磨掉人類的生命，下了毒還不保險麽？還在解藥裏動手腳是生怕自己不死？所以他怎麽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一定是雨太大，眼睛花了。宋晞心中一哂，表麵語帶抱歉地開口道，“唉——累大哥久等實在是我的不是。不過藏藥室的藥太多了，我找了許久才找到這瓶救命藥，沒想到大哥性子急，冒著這麽大的雨過來催我。要不——大哥先隨我回宮室擦幹再換身幹爽的衣服再走？”他說著就要把姬殤往芳華宮裏麵引，然而姬殤仍站在原處，沒有絲毫動彈的意思。宋晞動作停住，表情疑惑。雖然和姬殤相處不多，可宋晞也知道些他的習慣，他極好潔，連衣擺沾了台階了灰也要立即更換衣服，像這樣渾身淋滿雨水是絕對受不了的。然而姬殤隻是語氣冷淡道，“無妨，既然藥找到了，晞弟就隨我回府吧。”宋晞一僵，嘴唇勉強勾了勾，把一直握在右手的藥遞了過去，聲音盡力真誠，“大哥，我保證你的那個妹妹隻需服下此藥就可安然無恙，至於我——今日回來發現藥房差點讓馮鄭那小子毀了，李大根也肆意妄為，把宮殿搞得一團亂，我實在走不開……大哥不如先自行回府，若有事隨時傳話，我定風雨無阻。”轟隆隆！劈裏啪啦!好像要印證他的這一番話一樣，電閃雷鳴一同響起，宋晞聽到這聲音就頭皮發麻，身體還殘留著被劈的記憶，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把雨傘傘柄塞進姬殤手裏，兩手合緊，確定姬殤握住了，急急道，“大哥，你淋了雨還是趕快回府洗個澡換個衣服，別感冒了，我，我就先回去了。你——應該不用送了吧？”又一道閃電照亮晦暗的天際，四周一瞬間亮如白晝，姬殤臉上還殘留著雨水，他目光一斂，在宋晞手離開即將轉身之際反手握住了他。宋晞一愣，呆呆地看著姬殤緊握著自己的手，“大哥……”姬殤嘴角牽起譏誚的弧度，“想來晞弟雖然早就口口聲聲要效忠於我，卻從未辦成過一件事。”宋晞尷尬，想摸摸鼻子，卻發現手還被姬殤握在手中，他微抿了抿唇，想不動聲色地抽出來，然而無濟於事。宋晞隻好訕訕問道，“大哥可是有什麽吩咐？”姬殤唇角弧度不變，聲音冷得好像摻了冰渣子，“我原本以為馮家最有威脅的是大女巫馮瑜，最有潛力的是大小姐馮怡，然而這幾日才覺察到為兄竟是看走了眼。馮家最籍籍無名，徒惹笑話的六少爺馮鄭好像才是那個最關鍵的人物……”宋晞心裏冒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姬殤的下一句話就是——“為兄現在就想讓晞弟去做一件事，做成了晞弟餘毒盡消，做不成晞弟恐怕就命不久矣了。此事便是——殺了馮鄭。”宋晞瞳孔放到極大，又猛地收縮，這一瞬間，他那以前小心翼翼隱藏，偶爾才會忍不住泄露一絲的憎惡、厭恨的目光毫不掩飾地直直射向姬殤。姬殤唇角的弧度僵了僵，不覺鬆開了手，任宋晞的手滑落，繼而又冷清地輕笑道，“馮鄭之於晞弟沒有絲毫用處，也好殺得很。晞弟不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天還重要？所以，你不會手軟的，是嗎？”宋晞的手微微發抖，咬著牙道，“姬殤，馮鄭隻不過是個棄子，根本不是什麽關鍵，你殺讓我殺他根本沒必要！”“關不關鍵我自會判斷。”姬殤無情道，“你的命和他的命，你隻能選一個。選好了，就再沒有後悔的機會了。”說完他臉上忽然露出極為厭棄的神情，然而隻出現了一秒又重新恢複冰冷漠然，握著傘柄轉身離去，背影漸漸消失在風雨交加的宮道上。宋晞渾身僵硬，心髒跳得劇烈，砰砰的聲音伴隨著倒流的血液鼓動著耳膜，他知道這是憤怒的力量。姬殤這個狼人一出現就毀了他原本可以輕輕鬆鬆完成任務回到現實的計劃，他眼也不眨地給自己下毒，毫不客氣地呼來喝去。宋晞早就咽不下這口氣了，而今天他竟然讓自己殺馮鄭！這是要把他逼上絕路。“其實，宋先生可以考慮姬殤的要求。”忽然，係統的聲音響起在腦海。宋晞眉頭擰得能出水了，莫名又不悅道，“係統，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還是你失憶了？”係統清清嗓子，“本係統的記憶力非常好，在完成女巫中級任務後，馮鄭能給宋先生提供任務和線索的機會幾乎為零，也沒什麽作用了。而宋先生身上的毒藥正是我一直擔憂的地方，換取解藥即可延長壽命，殺死馮鄭絕對物超所值。”宋晞不可置信，忍不住誇張又諷刺地嗬笑了一聲，“係統，原來你竟和狼人的思路是一致的。”係統堅定道，“錯。我堅決站在宋先生一邊，徹底維護宋先生的切身利益。”宋晞額頭抽緊，心裏滿是煩躁。係統是讓自己先完成拯救馮鄭避免他因為煉出藥而身亡的任務後再親手殺了他，這是耍人嗎？是鬧著玩兒嗎？即使這裏是狼人殺世界，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啊，而且宋晞心裏也已經把馮鄭當成了朋友。係統好像感知到了宋晞內心的想法，用表麵一本正經暗地卻似乎在嬉笑一樣的語氣解釋道，“宋先生，這裏是建立在狼人殺遊戲的基礎上高度擬真的遊戲世界，換言之，除了你之外的其他所有人等同於遊戲裏的NPC角色，他們，並不是人呢。”宋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