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第二天一早宋晞依舊眼神木然,四肢不協調,比以前傻的時候看起來還要笨拙。李大根唉聲歎氣地,心裏想到,不知道下次打雷再遭劈能不能好回來。兩人在樹林裏睡了一夜,平安無事,惡狼白天不會出來,李大根執意要帶宋晞回村子。宋晞沒力氣和他折騰,大不了等藥效副作用過了再離開,反正那個破村子他是不想呆了。然而兩人回到村子時卻目瞪口呆,原本這個時候應該是家家炊煙做起早飯,有些起得更早的此時早在田裏忙活了,而此時,村子裏一片沉寂,家家戶戶大門敞開,裏麵半隻人影都沒有。李大根冷汗直冒,以為村人都被狼群殺害了,可地麵幹幹淨淨,除了村口留下了一匹狼屍和滿地血跡幾乎沒有其他血跡。就在李大根茫然無措的時候,宋晞伸直食指戳了戳他,李大根看向宋晞,隻見他指著山坡上的巫婆婆家。李大根深吸口氣,向山坡走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小院子裏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李大根喜出望外推開院門,巫婆婆正扶著椅子要屈膝坐下。一夜未見,巫婆婆的背愈發佝僂,臉皮更加皺巴,像朵脫水的菊花,隻有眼神還殘留著一絲清明。她看到李大根和宋晞回來沒有驚訝,臉上的皺紋稍稍舒緩,指著旁邊的小凳子,“你們倆回來啦,坐吧。”二人坐下,李大根急著問,“婆婆,村裏人怎麽都不見了?”巫婆婆咳了咳,喉嚨裏全是雜音,“他們……都被神職大人接走了。”“神職?神職怎麽會來這裏?”李大根瞪大眼珠子。宋晞也愣住了,這裏也有神職,難道真的和狼人殺遊戲的職業劃分一樣?巫婆婆搖搖頭,“他們來了,沒說什麽就把村裏人都帶走了,說是這裏不安全要把大家帶到城裏定居。我老婆子半隻腳跨進棺材的也不怕死,一把老骨頭也跑不動就留下來了。”李大根肩膀垮下來,臉上全是失落,雖然村裏人把宋晞推出去的舉動太讓人寒心,但他還是巴巴地回來了,這裏畢竟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他的家,村民們平日待他也不錯,如今這麽落下,心裏難免難受。宋晞倒是鬆了一口氣,那些討厭的鄉下人都走了,太好了。李大根說道,“巫婆婆,大家都走了,現在村子也不安全,不如你和我還有阿望我們三人也一起去城裏吧,我絕對會好好侍奉你的。”巫婆婆還是搖頭,她嗬嗬笑道,“我沒跟大家走,又怎麽會跟你走?實話告訴你們,我大限已至,命不久矣,在半路上奔波去了,還不如在自己家裏。”“婆婆!”李大根失聲喊道。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巫婆婆,眼眶立即紅了一圈。宋晞也覺得鼻子酸酸的,他想起了剛剛逝去的季嬸。巫婆婆看得很開,普通人的壽命不過五六十年,她活了一百多歲,比平常人多活了半輩子,什麽都經曆過了。曾經她也是最被期望的那批女巫之一,如今塵歸塵土歸土,她早沒有了宏圖大誌,隻想在這個小村落默默逝去,不知道,她的老姐姐是不是像她一樣長壽。巫婆婆又是一陣咳嗽,臉上的顏色也難看起來,李大根和宋晞都心裏一沉,看樣子就是這兩天了。巫婆婆在椅子上挪了挪身體,左手往右手袖子裏摸去,像是在找什麽東西,她的手指似乎也不聽使喚了,摸了半天摸出一顆亮晶晶的小石頭。“我撐不了多久了,大根,阿望,婆婆拜托你們一件事情,把這個送去京都馮家,找一個名叫馮清的人,給她……或是給她的子女,說是物歸原主,他們便明白了……”這顆石頭上尖下圓,鵪鶉蛋大小,散發著融融暖光,很是奇異。李大根從巫婆婆手裏接過來隻覺得石頭沉沉的,入手生溫,並不像表麵看起來輕巧。“婆婆,我和阿望一定會把石頭送到的。”這個石頭絕非尋常,可能是什麽寶物,李大根頓時覺得身負重任,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巫婆婆長舒口氣,整個身子也鬆懈下來,好像背負了多年的東西終於卸下了一樣,她朝李大根和宋晞投去慈愛的目光,“大根,婆婆相信你,你是個好孩子,還有阿望……此去馮家或許能治好他……”李大根大喜過望,把石頭攥在手心,目光亮亮地看向宋晞,宋晞懶得開口解釋,反正過了今晚他就恢複正常了。可能是人走光了,村子裏沒什麽人氣,接下來幾天一切風平浪盡,宋晞突然間恢複正常讓巫婆婆和李大根都很歡喜,可是很快,巫婆婆就臥床不起,大家也喪著臉低迷起來。巫婆婆臉色灰暗,氣息微弱,奄奄一息。宋晞和李大根圍在床前,神色哀戚。巫婆婆心底善良,這些年一直在村子裏行醫救人,從不求半分回報,她性子平和,與人為善,如今即將逝去,床榻邊卻沒有任何親人,也沒有昔日施救的村人,隻有李大根和宋晞兩個,未免有些淒涼。巫婆婆臉上神情舒緩,眼神柔和地看著二人,“婆婆這麽大年紀了,早該走了,活了這麽久已是上天眷顧……你二人隻須把東西帶到,婆婆就了無遺憾……藥櫃裏有幾包驅狼粉,還有一瓶見血封喉的毒藥,能在危急時刻保你們性命……切記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用……好了,這幾天聽我老婆子絮叨也該煩了……我……”她話還沒說完,眼神突地轉而盯著屋頂虛處,目光渙散,臉色卻反而好了起來,隻聽她喃喃道,“姐姐,原來你早就去了,你還是年輕時的模樣,真好看啊……你是來接我的嗎?我們……我們走……”說完這一句,巫婆婆幹枯的手指直直伸向半空,像要拉住什麽人,可是下一秒就手臂一軟,呼吸斷絕,人已經沒了。巫巫婆婆走了,宋晞低下頭用袖子揉著眼睛,李大根幹嚎著哭了半天。最後兩人把巫婆婆的屍體裝殮好埋在小院後麵的山頭,就收拾收拾背著行囊,離開了空無一人的小村落,他們腳步朝向正東,那是京都的方向。日頭絢爛,陽光熾熱,兩人背著鼓囊囊的包袱,穿過濃密的林子抄小路走,頭頂枝葉裏此起彼伏的蟬聲躁得很,偶爾掠過一陣風說不出的清涼,一切猶如平常,不過是人生的另一段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