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節 臨行前的玉蘭花
我本以為,自上次鬧得滿城風雨之後,我便再不會見到闞濤。
但臨行前的見麵,基本上,和永別,毫無區別。
也許,我和闞濤之間,原本就是兩條相互平行的線,在青春的年華裏,從來未曾有過短暫的相交,一直保持著均等的距離,上上,下下。
而出國之前的那一次,我覺得,闞濤對我來,可能,真的已經翻篇了。我在麵對他的時候,忽然沒有話可講,並且已經想不起來,許久之前,他對我那些美好幻想玷汙和破滅時所帶來的心傷。
盡管我們都不太年輕了,但是那一學校的操場,有穿著校服的孩子踢著足球,那奔跑在來路的年少,猶如一葉輕揚的帆,搖搖晃晃地將我帶回到多年以前。
那些年,風華正好,不驕不躁。盡管我們都奔向了人生的不同彼岸,但我們有著同樣的回憶,作為青春的伴手禮。
闞濤在我身邊,感覺一直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和我些什麽。倘若是換做之前,我會緊張,會有期盼。但是現在,我已經無力去探究了。
那一的我倆,都各自劃著船,卻相互往人生不同的彼岸所行駛。當我發現闞濤已經離我越來越遠的時候,我知道,逆水行舟的自己,即便會曆經千辛萬苦,似乎也沒有了回頭的勇氣。
青春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明媚且帶有感傷的。我們有時候縱情高歌,劃船搖槳,我們想抵達自己人生的夢想的殿堂,而實際上卻忘了,誰,他自有他的流動性。
於青春而言,這不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效果。
那一和闞濤揮手告別,當時的他就那樣站在校園的綠茵場上,他,曹沐夕,再見。
風裏的闞濤一如我學時的樣子,一身校服,瘦高又陽光。那個被上所寵幸的他,有著我青春時期的全部幻想。我當時雖然沒有鏡子,但我猜,我笑得一定如花燦爛。我回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有一縷風吹過我額前的發,我伸手撩了撩,再見。青春。
和闞濤的見麵及分開,似乎讓我那一次的多倫多之行,走得更安心,更踏實,更沒有了遺憾。
臨行之前一,我去看了母親。我想給她帶一些禮物,想來想去,最後選擇帶了一瓶玉蘭花味的香膏。如此多年,在南京的街頭,香膏這個東西已經漸漸地隱沒在了大眾的視線裏。我尋遍了南京的大街巷,最後在一個胡同裏才發現了一家賣這種南京老物件的地兒。
那盒子還有著多年以前的陳舊感,盡管,那攤在手心裏的東西略顯滄桑,但那隱匿在蓋子裏的玉蘭花味道,卻讓我心馳神往。
打開盒蓋,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我仿佛覺得那個味道帶回了我的母親,帶回了那個瘦弱的,腦後挽著發髻,穿著一身黑色旗袍的母親。我將那盒香膏放在了母親的墓碑前。墓碑很幹淨,大約有人常來打掃,我猜,可能是曹歌。
我告訴母親自己要走了,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還回不回來,我也不知道,在前腳離開南京之後,我是否會對過往有所留戀?對麵的母親一直默默地聽著我自言自語。
我抬起頭問母親,你過得好嗎?沒有人回答。
我就那樣靠在母親墓碑的前麵,抬著頭看藍,和母親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那玉蘭花的味道一直縈繞在周邊,我仿佛看到童年的母親,正在往手腕上塗抹,並且,笑得很甜。
漸漸黑的時候,我決定起身離開。即將轉頭的一瞬間,我忽然發現墓碑上隱隱的出現了母親的影子。她還是如我記憶中的那般,但是,這一次和之前有所不同,麵母親沒有如同在夢裏那般對我笑,而是,無限嚴肅。她就那樣凝重地看著我。看得我有一些發毛,有些害怕。
我退回了兩步來到碑前。
“怎麽了?”我輕聲的問。
母親搖搖頭。
“你舍不得我走是嗎?”母親同樣搖搖頭。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那是有什麽事兒嗎?”她將頭低下。我發現,她的手裏還有著當年那個黑色包。母親拉開拉鏈,從裏麵拿出了一樣東西遞給我。當然,我接不住。不過我看清了那是什麽,是我的戶口本。
我不知道母親是想用這個戶口本告訴我,我該留,還是該走?我也沒太弄懂,她究竟想跟我些什麽。她和從前一樣,踟躕並且局促不安。一陣風吹過,我緩了緩神,笑了笑:“如此多年,您還是沒有變。我走了。”
實際上,我在我走了這句話的時候,後麵,還有一個字,媽。隻不過,被我放在了心裏。
轉過身決定要走的時候,我便開始不敢回頭。我怕看見母親的不舍,看見焦慮,看見焦灼,看見不安。怕看見太多的東西。我一直在心裏告訴著自己,決定了要走,就千萬不要回頭。於是,我幾乎是一路跑般地離開了那裏。
那晚上,曹歌給我打電話。而那一通電話,基本上全程都是屬於空置的狀態。曹歌沒有什麽,而我也不知道究竟該和她告別,還是告訴她安心才好。曹歌在電話裏幾度哽咽,我不禁逗她:“又不是生離死別,我隻是去出個國而已。”盡管如此,曹歌依舊哭得泣不成聲。掛電話之前,曹歌止住哭泣,她告訴我,讓我照顧好自己,沒事兒就回來。南京,永遠是我的家。
我嗯了一聲之後匆忙便掛了電話。我害怕再聽到來自於電話那頭的叮囑,也害怕聽見曹歌繼續哭泣的聲音。我怕,她哭著哭著,我就邁不開了腿。
我站在樓上向下看,這座城市,人來人往。似乎南京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已經留下了我不為人知的一些青春的秘密額成長的淚水。我有過落魄,有過落寞,有過彷徨失措。而如今,我即將告別他,踏上新的征程。我不知道離開之後的未來究竟會怎樣,但不管怎麽,也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臨行之前,我突然想給劉貞發個短信。但想了想,編輯了半,最後還是作罷。
就這樣,我和趙嵩登上了飛往多倫多的飛機。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南京,也是,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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