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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節 相輔相成的愛與恨

  大爺的這句話著實有些惱了父親,很明顯,父親在看向大爺的眼神裏,明顯充滿了些許怒氣。這個時候,奶奶在一旁敲了兩下筷子:“這40多歲不比年輕人,上了點兒年紀,忘了一些事情也很正常嘛,況且,曹牧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沐夕媽媽如果這些年搬家了呢?你們也沒有給出具體的位置,你讓他怎麽回答?所以我看呀,這件事情不怪曹牧。還有,你們沒有聯係的人,好多年前的事兒,也記得?”


  奶奶說完之後,大爺便不再說話。要不是奶奶及時出麵製止的話,我想這一場口舌是非之爭,可是避免不了的。席間,大爺又提起了想給父親換個工作的事情,畢竟上次在說的時候,奶奶沒有在場。父親似乎以為奶奶會讚同他的想法,結果,奶奶聽到之後的態度和琴嬸是如出一轍的,一致認為,如果換工作能夠對父親發展有利的話,那麽換就可以了。


  畢竟,局長的這個頭銜不是誰都可以當的。坐在老虎椅子上的人雖然有太多人在下麵俯首稱臣,但真正坐的舒服不舒服的,也隻有自己知道。奶奶在工作能力上,是知道自己兒子幾斤幾兩的。她知道父親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勝任這個副局長職位,所以在她心裏麵,她更希望父親能夠換一個相對較為安穩且沒有這麽多是非和人際交往的地方。


  隻不過,當奶奶提出來的時候,琴嬸還沒有說話,父親便把話給搶了回去,他依舊表示,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做主,而且,他還一直強調,自己在這個職位上沒有問題的。而實際上,父親太高估了自己。


  在進入曹家之前,包括剛入曹家,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認為我的父親其實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而這個能力,後期看來,就和我之前所提到的一樣,是曹家所賜予的一些外在的,所謂的“能力”而已,包括人際交往,包括一些麵子工程,包括很多很多其它方麵,其實都是一樣的。


  後來,我曾經想去客觀地評價一下父親,結果,僅僅是情商一方麵,父親便敗了陣。或許,父親自己也沒有想過想當一名成功人士,不過,所謂的局長頭銜,在別人眼裏來看,自然而然,它就是成功的,換句話說,就是成功的一個代名詞。隻不過,父親的智商與情商,卻全然配不上這個頭銜。


  張靜的病似乎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雖說是上了元氣,但最近兩天的氣色相比較前幾天而言,還是好了許多。但,我不知道,是前些天晚上的那頓哭鬧所致,還是因為什麽其它原因,作為旁觀者,我還是很明顯地能感覺得到,張靜與曹歌之間的這種關係,現在已經變得岌岌可危。有時候,兩個人會因為一件事情而產生不同的態度,繼而通過言語和情緒宣泄出來。曹歌所表現出來的,完全沒有前些天抱著被子要去陪張靜的那種熱情度,當然這個照顧,應該也是加了引號在裏麵的。


  曹歌整天晚上都處於一種極度興奮的狀態。她不停地反複強調,她明天就要見到我的媽媽並且學唱戲,而實際上,曹歌究竟有沒有和我媽打這個學習的招呼我都不得而知。


  換句話講,我也不想知道。


  席間嘮著嘮著,又說回了母親要拆遷搬家的事兒。曹歌似乎很擔心母親在搬離老房子之後沒有地方居住。她不停地跟大爺說讓大爺明天去問問,弄得大爺連連苦笑。


  “你指使不動你二哥,你就隻能來熊我了,對吧?”曹歌笑嘻嘻的回應著。


  晚飯過後,我回到屋子。坐在寫字桌旁時,我抱著書包半天沒有動。我當時腦海當中隻是在想一件事,如果母親非來不可的話,其實,我還是更希望她白天來,這樣我就可以錯開與母親見麵的時間。


  想到這些之後,我便產生一個疑問,與那時的我而言,究竟對母親,是愛多還是恨多?就像是愛到極致便是恨,恨到極致,也變成全然是愛的表現那般吧。畢竟,愛與恨,是兩個相輔相成的載體。

  十歲的我,對母親的這種愛恨程度,實現很,就像是一條浪線,中間有所平緩,但到了最後,還是過渡到一個恨字上麵。後來,我在多倫多的時候,曾和一位友人提起過我與母親以及曹家的這段心路曆程。開始,朋友似乎還不太能理解我的痛楚,他一直在說我很糾結,為什麽對自己的母親有恨?恨便是恨,愛就是愛,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連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情感宣泄都不知道呢?


  後來我跟他講了很多的細節,他才明白,原來所謂的大愛無言四個字,是指博愛。而實際上,我們真正在麵對很多親情、愛情等等的七情六欲時,你很難做到不從細枝末節處去判定一個人和你之間這種愛的等級程度,這更像是一種我們常說的,去找尋愛的影子一般。


  那個時候和朋友講,我說,在即將開始的慶功宴的前一天晚上,那個時候我才十歲,我獨自坐在和我有著不解淵源的房子裏,卻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自從進了曹家,我很少拉上窗簾。而這種習慣,直到我30多歲,依舊保持著。


  我是因為害怕。起初,我害怕麵對自己心裏麵對母親的某種虧欠,或者是說,怕陰暗同化了自己心裏的某種陰暗麵,我不願意去麵對,便去選擇堂而皇之的讓光線來照亮我內心深處的某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


  後期,當母親離開我,並且永遠離開我的時候,我便徹底放棄了在陰暗中睡覺。不管是狂風暴雨,還是春夏秋冬,我怕哪個不經意的瞬間,母親便會從窗子進來找我。


  這一切,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講過。沒有誰能夠知道,像我和母親,尤其是我的這種處境下所產生的心態,其實是我不願意看見母親在曹家眾多人麵前戰戰兢兢,唯唯諾諾的樣子。這個樣子,在我看來,是我,曹沐夕的母親所不應該有的。


  你若問我,我的母親,應該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其實也說不上來,但我覺得,至少也不應該是如此卑微的。尤其是在我親生父親麵前。


  父親把他一聲當中的大部分的精力與全部情感都給了張靜,甚至直到父親老了的那一天,他依舊不認為自己的一生愛錯了。是,後來的時候,我也和別人講過,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我們作為旁人是沒有資格和權利去評判一個人愛的對和錯,但是,如若你的愛傷及了太多無故背負起感情債務的人,那麽,你的愛,便是自私的。


  但,父親似乎沒有明白一點。


  他對張靜的愛,已經到了偏私的程度。甚至在外人的眼裏來看,已然高於曹騏作為丈夫之上。當然,人都是有陰暗的一麵的,我們在要求父親能夠犧牲自己的愛而去包容和接納他所不愛的琴嬸與母親的時候,我們在評判父親違背道德倫理濫情留下我這個私生子,並給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的時候,已然就是自私的。畢竟,事物都是一分為二的,我們在要求別人的同時,也在彰顯著自己內心的私欲。


  那天晚上我自己望著窗外很久,久到誰在門外弄出了動靜,我才回了神兒,拉開書包,寫起了作業。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夢到了母親。


  我夢到了母親穿著一身黑色漂亮的戲服,在曹家的大廳裏麵教著曹歌唱戲。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是那麽的到位。我看到母親與曹歌兩個人笑的很開心,母親還打趣地嘲笑曹歌音不準。


  隻可惜我的夢。一半是對的,一半是錯的。


  對的是,母親與曹歌之間的關係,確實還是比我預想中要好的很多很多,畢竟曹歌是一個渾身都帶刺的女人,她能夠喜歡我母親這件事情令我很詫異。或許是老天冥冥之中把這些有著同樣不幸的女人都放在了一起的原因吧。


  而夢裏錯的地方便是,母親並沒有在曹家表現得如我夢中的那般自在,她還是她的老樣子,曹沐夕媽媽原來的老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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