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節 舊事重提
“是,張靜是不矯情,但畢竟那叫手術,也是120拉走的。什麽叫做我怕外人說閑話?我們曹家對待兒媳婦,這附近幾家,哪家比得了?”奶奶回到。
“是,媽媽說的沒有錯,對兒媳婦還是可以的,至少,沒說往外趕的吧?但是,嗬嗬,這對親生女兒,倒是還不如兒媳,嘖嘖,這難免呀,讓人家說了閑話去。”曹歌拖長了尾音,漫不經心地說著。
“曹歌,你話既然說到這,我就再和你說一遍。我從來沒有趕你出曹家。當年你自己執意要離這個婚,你離婚我本身就是不同意的。離完之後,你又說家裏這個嫌棄你,那個給你臉色,是你自己非要搬出去,反倒弄得我這個當媽的不是。哎,我倒真希望你們爸爸還活著,我這心裏的苦,就有人說了。”
“對,您是不同意。我被陸飛打得夏天都得穿長袖長褲的,您自己女兒受了這麽大屈辱,您居然還攔著不讓離。嗬嗬,想想我都不敢相信,要不是大哥當時替我出頭,恐怕我現在早死在那王八蛋的手底下了。”曹歌把手裏的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放,激動地說著。
“打你時候你知道是王八蛋了,當時呢?我是不是和你爸爸都反對?是你自己非說非他不嫁?自食其果。”
“當初反對的是我爸爸,我爸爸好不好?您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我的感情問題。是,我知道您在氣什麽,您在氣,給我介紹的局長家兒子我不同意,結果找了一個狗屁不是的王八蛋,被騙光了錢,還挨了打,最後灰頭土臉地回了娘家。您覺得我是自作自受是嗎?不就是我離婚之後,那家人在外頭笑話了您?讓您抬不起了頭不是嗎?”曹歌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說著說著站了起來。
奶奶一捂胸口,眾人皆紛紛上前。大爺在身後用地拽了曹歌一把,曹歌一慫肩,脖子微揚,大口喘著氣。奶奶被眾人扶到了沙發上,待稍有緩解,便上了樓。
“曹歌,當大哥的本不想說你。你的話,確實有點過了。是,大哥知道,這場婚姻你受了不少委屈,但都已經過去了。你和媽之間的血緣關係是根本割舍不斷的,這話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怎麽就腦袋不轉彎呢?”大爺對曹歌說話的語氣裏,明顯是又愛又恨。
“哥,二哥今天不在,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坎兒,我過不去。爸爸在世的時候,爸爸是怎麽寵我的,你們都知道。媽重男輕女,我從懂事開始,我便努力變優秀,因為我也想得到媽的關心。結果呢?我學習好,品德好,鋼琴繪畫通通過級獲獎,媽呢?天天兒子長,兒子短的。是,我離婚是我咎由自取,但你不是不知道我離婚之後回到家裏媽是怎麽對我的,天天冷嘲熱諷,恨不得陰天下雨都怪我給娘家帶來的衰運氣。哥,我和你說過的,我讓二哥幫我查查陸飛的底,結果我二哥呢?壓根沒有查,回頭告訴我,這個男人這麽好那麽好的,弄得好像我撿了一個多大的便宜一樣。我親媽和我親哥,我得多大的心能假裝自己是在親人的愛中長大的?爸爸和我開玩笑說過,知道我是女孩之後,媽就要把我做掉,後來是爸強烈反對才有的我今天。我就不懂,都是肚子裏出來的,她自己也是女人,為什麽就這麽不喜歡女的?”曹歌說到後來的時候哭了。我在她的側麵,見到大爺拿著紙巾遞給她,她的言論和淚水忽然像傾倒在我心裏一樣,不知為什麽,我竟然喉嚨酸溜溜的。
我呆坐在座位上,看曹燦燦也是一臉驚愕,琴嬸兒低頭愣著神兒,這場麵,就像是一出獨角戲,但,演員演繹得全是悲傷。我在想,如果,把我換做曹歌,我能做的,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抗爭到底吧。
曹歌的一番言論,絲毫看不出她哪裏不正常,言語之間,思維邏輯性反倒比常人還強。那一刻我便猜,恨之深,這一切,也許都是故意的報複。
大爺拍了拍曹歌的後背,安慰著她。忽然提起了薛浩:“算了,不提不開心的了。你在家這些日子,也少和媽發生正麵衝突。家裏最近事情太多,你二哥這事兒馬上就要見分曉,媽年齡大了,就當盡孝心,不要嗆著她來。誒,我今早碰見薛浩了,他聽說你回來,最近兩天要過來呢。還說,要找你一起聽戲。”
戲,這個字眼兒,已經在我耳朵裏失蹤了好久。忽然被人翻撿出來,我心不由得一翻個。
“戲?什麽戲?”曹歌擦了擦眼角的淚,歪著腦袋問大爺。
“我也不清楚啊,哈哈,你知道,我不愛聽那玩意兒。不過,據說和咱們家有什麽關係的。”大爺話音剛落,琴嬸忽然接茬到:“是沐夕的媽媽,容角兒嗎?”
大爺很驚訝地點了點頭:“小琴怎麽知道?對,是什麽角兒,哈哈,薛浩早上匆忙說了一嘴,我也沒有聽清楚。不過,應該就是你說的那個人。沐夕媽媽?沐夕?那不就是她嗎?”
大爺轉而把眼神望向我。這一望,我的心便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兒。
“對對,沐夕的媽媽,聽說上次在咱家唱的那天,我和燦燦正好不在。薛浩說沒說哪天來?這回我可不能錯過。據說,唱的可好了呢。”琴嬸說著。
“沐夕?你姓木?怎麽還有這個姓氏?”曹歌回頭看看我。
“她不姓木,也姓曹。巧吧姑姑。”曹燦燦附和到。
“也姓曹?不是媽的老家親戚嘛?怎麽整的跟一家人似的。這麽巧?曹沐夕?曹牧?曹沐夕?有意思,有意思。”曹歌饒有興致地自言自語著,臉上的淚痕也全然消失了。
“你媽媽唱戲的?你來南京上學,你媽媽從老家來這唱戲。誒,那你爸爸呢?”曹歌疑惑地問著。
這一問不要緊,倒是同樣勾起了琴嬸和曹燦燦的好奇心。“是呀,曹沐夕,我好幾次想問你都忘了。我怎麽沒聽你談過你爸爸?你來南京這麽久,你爸也沒說打個電話或者問問你,是不是親爸啊?”曹燦燦一臉天真地望著我。
琴嬸畢竟是長輩,可能猜到我父親和母親離異了或者已經過世,便拍了曹燦燦一把,示意她不要亂講。
我心慌極了。這個空間裏的所有人都在等著我給一個合理的答案,然而,就像當初編造父親工作職位名稱一樣,我大腦一片空白,隨即,臉色變得難看,汗珠開始下落。
“喂,曹沐夕,你是緊張的還是大腦缺氧啊?不是,不就是問了一下你爸嗎?哎呀,行了行了,算我說錯了行了吧。你可別過去,你這用不用打120啊?”曹燦燦顯然看我狀態緊張加害怕了。琴嬸急忙跑到我身邊,拍了拍我頭,又用手摟著我的肩膀,然後在我耳邊輕聲說著:“沒事兒,沒事兒,不想說就不說了。不說了哈。再不問了。”
我抬了抬眼皮,正好碰上大爺望向我的目光。又是那種複雜的眼神,讓我後背發毛,連鼓起勇氣四目相對都不敢。我慌忙地閃躲了眼神,兩隻手不停地搓著。
“難道,也是一個可憐的娃兒?有故事的孩子?”曹歌手托著腮,望著我說到。
故事?是的,所謂故事,必定有腳本。而我在被迫成為演員的同時,卻沒有練就一身好本領,慌慌張張地就成了一個蹩腳的演員,以至於,狐狸的尾巴,很快便漏了陷,隨之而來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