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悵然若失
二十四、如今:悵然若失
周一的清晨格外喧鬧,人來人往的街頭,買菜的大嬸和散步的大伯在悠閑地聊天,一旁匆匆忙忙趕路的上班族和學生黨順手接過早餐攤頭遞來的雞蛋餅,晃了晃手機上的付款成功,便又匆匆騎車離開。
相比之下我覺得自己無比幸福,可以慢悠悠地穿過喧鬧的早市,擠進菜場旁邊一條不大起眼的小弄堂,走到弄堂的盡頭,那是一家開了三十多年的小籠包店。老闆是個和藹的大伯,每次見到我都笑呵呵地問好。
「伯伯,我今天要兩份,另外再拿兩個豆漿。」昨天桃子說沒吃過這家的小籠包,我得給她帶一份嘗嘗。
「好嘞。」大伯一邊應著,一邊快速地用夾子夾取包子裝進打包盒裡,然後順手從旁邊的保溫箱里抓了兩袋早就打包好的豆漿,一股腦地塞進塑料袋裡,笑著遞給我。
我接過早餐,和大伯說了再見,看著面朝自己走來的行人,慶幸自己來得還算早,然後也跟著擠進了那條窄窄的弄堂。
面前湧進來的人們基本都是來買過好多次小籠包的回頭客,這家不起眼的小店位置偏僻,如果不是特意來吃,很少有人會從店門口路過。可即便是這樣,店門前依然是每天人來人往。聽老闆說,他每天會包好幾大鍋的小籠包,天天都是不到九點就賣空了。為了吃小籠包,我不得不強迫自己早起,為此,梓辰和青兒都嘲笑了我好久呢。
等我慢悠悠地走到工作室,已是九點多了。我把小籠包和豆漿遞給小桃,她似乎有些受寵若驚,急匆匆地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雁之姐,其實我已經吃了早餐了。」
我看著她紅撲撲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塗了腮紅就印襯地更紅了:「那你留著等會當點心吧。」我把小籠包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心裡有些惋惜冷掉就不好吃了,「這家小籠包特別好吃,你盡量趁熱嘗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桃點點頭,順手拿起吸管扎開了豆漿包裝上的塑料膜。
我拎著自己的那一份,剛想走進辦公室,卻聽見了門口穿來的風鈴聲,那是有人走進來了。我調整了表情,想微笑地面對顧客,可是當我轉過頭后,笑容立刻消失在臉上了。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沒錯,走進來的人是樂曉薔。
這是我在高中畢業后第二次見到她,上一次是和青兒一起在街上偶遇,我們坐下來寒暄了幾句后便各自分別,她和青兒互相加了微信,但彼此間卻從來沒有聊過一句話。在此之前,我們也沒有任何交集,不管當年有多熱火朝天,而她早已把我拉入黑名單里去了。
而我,也早已把她塵封在回憶的牆角里去了。
樂曉薔穿著一件藕粉色的連衣裙,衣服是修身的,纖細的腰身很是有女人味,胸前的一圈荷葉片看上去也不失一點可愛,她這次燙了小卷的頭髮,斜斜地垂在肩膀邊,指甲依然是紅紅是,她的胸前還有一顆閃閃發亮的鑽石項鏈。
小桃顯然不認識樂曉薔,立馬熱情地上前迎接。樂曉薔在小桃的引導下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我往辦公室裡面張望,似乎沒有看到陸雲,連忙拉著在邊上倒水的小桃問:「陸雲去哪兒了?」
小桃一邊倒水一邊說:「跟梓辰哥去拍照了。」
「那青兒呢?」
「青姐今天好像還沒來。」
我點點頭,示意小桃去忙,心裡暗想著,這次只能一個人面對她了。我接過小桃手裡的倒滿茶水的杯子,慢慢走去沙發邊,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你怎麼來了?」雖然心生不悅,還是勉強擠出禮貌性的微笑。
樂曉薔朝四周看了一圈:「你這兒,設計的真好,好獨特,我好喜歡啊。」又轉過頭來看向我,「青兒呢?她沒和你一起嗎?」
「她今天還沒過來,你是怎麼知道這兒的?」我順勢坐在了她旁邊的沙發上。
「花琂之惗,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我聽到過,也看見過你們的名片,你是和蘇梓辰一起開的工作室是吧?」時隔多年再聽樂曉薔提起梓辰的時候,她反而很平靜。
「是啊,我們大學畢業就一起開了這間工作室,到現在也有幾年了。」
「真羨慕你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樂曉薔的臉上彷彿浮起了笑意,那個笑容看起來很熟悉,像極了十年前她笑著跟我說著那些瑣事。
「要是羨慕,你也可以啊。」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似乎還是那樣閃閃發著亮光。
樂曉薔嘆了口氣:「我還是算了吧,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已不記得我想做什麼了,我現在的想法就是好好生活,」
我心裡抖動了一下,這還是我認識的樂曉薔嗎?那個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要努力爭取的她嗎?
或許人都是會變的吧,從前的我膽小又懦弱,很多事情都不敢獨立面對。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班裡舉行運動會,老師問我要不要報個名,我擺擺手說算了吧。後來老師一直勸說我報個跑步試試看,在她的鼓勵下我終於答應了。比賽那天,我一個人在風中奔波了好久好久,久到別人都已經到了終點,我還在後面努力追逐著。
沒錯,我果不其然拿了最後一名,也收到了來自身邊同學的一陣陣嘲笑。從那以後起,我再也不會做一些沒把握的事情了,除了害怕失敗,我還怕其他人的。
當然,除了小提琴。因為別人都不會,只能安靜聽完我的演奏然後為我鼓掌。我的自豪感一次又一次地漲停,越發越喜歡這個能帶給我滿足的小木盒。
可是後來因為學習,不得已放棄了它。它從不埋怨我,而是靜悄悄地躲在角落裡積灰,等著我下次再拾起它,可是我卻再也沒有拾起過了。
當我越來越長大,也有了越來越多的經歷,身邊的同學也開始漸漸變得善意和成穩,我的世界也變得平和。在這樣的氛圍下,我開始有了更多的想法,去做一些從前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或許工作室也是其中之一吧。
儘管當初父母反對,但依然頂著壓力堅持到了現在。青兒和梓辰也在方方面面給我提供了許多幫助,
我慶幸自己的世界微光閃爍,慶幸身邊的摯友情深義重,慶幸不忘初心,也慶幸未來可期。
可樂曉薔並不是這樣,她紅了眼圈,對我訴說著這些年的故事。她的爺爺奶奶都已相繼過世,獨自一人不知道何去何從,面對空蕩蕩的房子,時常想起那些年的洒脫。
如果有勇氣背起行囊去遠方,那一定也因為有人在原地為你做好了隨時回頭的準備。
她本不是一個平凡的人,卻最終也活成了最平凡的樣子。
我沒有追問別的,包括她現在的工作和生活。她靜靜說完,便起身走了。
我望著她遠去的背景,似乎像是做了一場沉昏多年的夢。夢裡的我們永遠無憂無慮,永遠開懷大笑,也永遠不知悔恨。
我們還是三個最初的少年,充滿理想,充滿希望。青兒說她想去日本留學,卻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也沒能實現。我說我想有一天可以繼續拉起小提琴,可被塵封的琴早已拾不回來。樂曉薔好像從來沒有說過她的理想,但我知道她眼睛充滿的光,那像是在訴說,一定要努力得到更多人的關愛和肯定,也一定要努力生活下去。
樂曉薔剛走,我還坐在剛剛那個位置的沙發上沒有起身,梓辰和陸雲便一同走了進來。我抬頭看了看他們,隨口問了一句:「拍完了?」
梓辰似乎看出了我的異樣,關切地問我怎麼了。我看了看一旁的陸雲,沒有說話,輕輕搖了搖頭。
陸雲放下東西,便徑直走過去倒了一杯水,一邊喝一邊打量著一旁的小桃,然後問我:「雁之你是不是又買了小籠包,怎麼不給我帶一份?」
我撇了撇嘴:「你也沒說你要吃啊,我怎麼知道?」
陸雲絲毫不介意地用手從小桃的那份里抓了一個出來,塞進了自己嘴裡:「嗯,好吃!」嘴裡大口嚼著,臉上還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就是可惜有點涼了,雁之,你下次再去買,記得要給我帶一份啊。」
我點點頭,輕聲說了句好吧。
陸雲一定不知道,在他進來的十分鐘前,有一個女孩從這兒走了出去。
那個女孩身穿藕荷色的連衣裙,走起路來一卷一卷的頭髮跳動著,像是許多年前眼裡的星星,閃閃發亮,驚艷了所有人。
那個女孩很熟悉卻也很陌生,許多年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慢慢發生變化,或許早已不記得當初的想法,是該繼續還是放棄。
那個女孩經歷了太多,許許多多的事情像是一層又一層的保鮮膜,包裹住了她的心,乍一看鮮紅跳動,卻不知道裡面早已斑駁。
或許陸雲也早已忘記了那些陳年舊事吧,或許,他後來又遇見了那個讓他更心動的人?
我不知道,也不曾過問。就像那時候樂曉薔說過的,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才懂,誰也限制不了誰的未來。
梓辰看我陷入沉思,隨口喊了一聲,問我怎麼了。
我笑著說沒事,轉過身,臉上不知道該擺出一個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