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薔薇初放
初春的午後。
陽光很溫和地撫過每一位路過的人。
雖然空氣中還有一絲微涼,卻依然阻止不了我想吃冷飲的慾望。
我和青兒坐在甜品店裡,看著絡繹不絕的行人,一邊聊天,一邊小口呡著面前那份巨大的冰淇淋。
甜品店坐落在H城市中心一個繁華的路口,來來往往不斷湧現的人,各自懷揣著各自的心事,路過這裡,又轉身拐進下一條小街。這兒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麼平靜和諧,但是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也許前面那個穿著高跟鞋拎著一個星巴克紙袋的女人,匆匆忙忙小心翼翼地將呵護在懷中的咖啡送到總裁辦公室,卻被手邊最簡單最不經意的文案細節打發走。
也許旁邊那個穿著一套嶄新職業裝,帶著黑框眼鏡,看起來剛剛大學畢業的女生,眼裡透露著不安與失望的,在一次次面試碰壁后,會抱著檔案袋遇到一家待遇極優的大公司。
也許馬路對面那個拎著黑色公文包,打著黑色領帶,面露滿足的男士,在一會兒踩著鋥亮的皮鞋走進自己的公司後會被告知一個巨大的財務漏洞。
這個世界總是有太多意外。
意外,是福是禍,前因後果,所有的一切,都像冥冥之中註定那般,在適當時刻,準時出現在我們的生命中,讓人毫無防備,措手不及。
就像那天,我們坐在甜品店裡,不經意的抬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對面的街角。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那是樂曉薔。
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握著勺子的手像被點了穴一般僵直在原處。
我和青兒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再說話。
樂曉薔似乎看到了我們,大步向我們走來,熱情的招手,微笑的問候,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如果說人生中沒有什麼讓人深刻的人或事,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一輩子這麼長,究竟有多少人,才值得另一個人去深刻呢?
正如生命中出現的你們,只是一場意外,卻可以愛得那麼真,恨得那麼深。也許這兩個形容詞,對於當時只是十七八歲的我們來說太過沉重,但是如今回想起來,其實也不過如此。
我叫許雁之,今年26歲。
現在,我想說一說,我們的故事。
一、那年:薔薇初放
每個人對高中的記憶大概都是忙碌的學習中夾雜著情竇初開的美好,或許會結識一兩個一輩子的朋友,也或許會有一兩個留下深刻記憶的人,一旦提及便發自內心地厭惡。
對於後者的形容,用在樂曉薔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第一次見到樂曉薔,是在高中剛入學的軍訓時,我和她分在了一個連中,但是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我們的位置隔的很遠,她也總是很調皮,教官的提問她會搶答,言語間的幽默總是惹得大家大笑。
樹葉被烈日晒的乾癟,但樹蔭下我們的訓練卻變得漸漸豐富。教官是一個年輕的小伙,會一臉嚴肅地給我們示範直挺挺的站軍姿,也會在休息片刻給我們唱起家鄉的民歌。
那時候,我坐在人堆里傻笑著,從來沒想過自己和樂曉薔之間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也不曾知道外表乾淨外向的她,內心卻交付著那麼多複雜的情愫。我只覺得,我們迎面走過,也許就這樣擦肩而過,下一個十字路口,她,大概也不會和我選擇同一條路走吧。
然而意外就是這麼奇妙,在正式的開學分班中,我和她又分在了一個班。
報道第一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舉著一把藍色小碎花的雨傘,站在分班名單面前看了好久好久。
我們這一屆高一有兩個實驗班,按照中考成績劃分。我的中考成績超出了學校投檔線20分,自認為打敗一百個對手綽綽有餘了。然而,在我第5遍確認實驗班的名單后,終於接受了上面沒有我的事實。
我嘆了口氣,收起濕漉漉的雨傘,穿越過滿是家長的走廊,終於走進了我所在的班級教室,高一(7)班。班主任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正在講台上忙著簽到登記和收繳費用,看樣子也才剛參加工作沒多久。
「這個就是他們班的班主任吧?」
「這麼年輕,帶得好班嗎?」
「是啊,看起來不過20來歲,大學剛畢業就來教書了,能有經驗嗎?」
……
教室外面,家長們互相唧唧叨叨,在對班主任評頭論足。
而教室裡面的學生們,也跟座位周圍新認識的同學聊著天。
「你看我們的班主任,看起來年紀好小啊。」我聽到我路過的一個課桌上傳來的聲音。
「是啊,估計比我們大不了幾歲,應該挺好相處的吧。」前一個聲音的旁邊又傳來一個聲音,「我最討厭碰到那些古板又兇巴巴的老頭了。」
「我覺得應該是很溫柔的女老師,不會很兇的啦。」聽聲音,應該是一個可愛的女生。
我不去理會那些聲音,徑直走到最後一排。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班裡最高的女生,從小到大我都坐在最後一排,我早就習慣了。
最後一排只有兩個空位,一個是高高瘦瘦的女生旁邊,一個是滿臉痘痘的男生旁邊。我想都沒有想,直接坐在了那個高高瘦瘦的女生旁邊,她正拿著鉛筆在一張白紙上畫著什麼。
「哎……你在畫什麼呢?」我好奇地湊過去問道。
那個女生抬起頭,一張清秀的臉上露出好看的笑容,她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我在畫灰原哀。」
我看到她面前放著一本筆記本,上面貼了許多《名偵探柯南》的貼紙,伸手拿過來,隨意翻看了幾下,不知不覺就翻到了第一頁。
「談青兒。」我念出了聲,「你的名字好好聽啊。」
「是嘛?我怎麼覺得很奇怪呢。」那個叫青兒的女生撇了撇嘴。
「吶,比我名字好聽多了啊。」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許雁之,也許的許,大雁的雁,之乎者也的之。」
「許雁之?哎?你是不是也是14中的?」我看到青兒的眼睛突然一亮。
「對啊,你也是嗎?」
「是呀,我也是14中的,我就說嘛,你的名字那麼耳熟,肯定以前聽過。」
高中正式開學后認識的第一位新同學,沒想到還是跟我同一所初中畢業的校友。我也開始興奮起來,正想說話,卻聽到講台上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
「大家安靜了!」
教室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門口走廊上侃侃而談的家長們也一下子默不作聲,彷彿被班主任的獅吼功給嚇到了。
「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女老師,沒想到嗓門這麼大。」我小聲地對青兒說著。青兒轉過來,對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班主任似乎察覺到了尷尬,連忙露出微笑,清了清嗓子,換了一副甜美的聲音:「大家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我姓錢,同時,我也擔任你們的數學老師。歡迎大家加入高一七班這個大家庭……」
後面是好多關乎集體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反正從小學到高中,這麼多個班主任,這麼多次班會,說著大同小異的話,我早就聽厭了。再說,都是高中生了,學業這麼緊張,誰還有空關心這些啊?
想到這裡,我偷偷看了一眼我旁邊的青兒,她坐得很端正,身體筆直,一動不動。
「那麼,接下來,我們先來互相認識一下好嗎?從這邊第一位同學開始,每個人到講台上來,做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好了。」班主任帶頭鼓掌,也就是象徵性地拍了拍手。
又是自我介紹,這真的是我十六年來最討厭的事情了。所有的自我介紹都是那麼平淡無奇,又不知道還要給自己附加怎樣的話術,我是一個淹沒在人群中的普通人,或許做了自我介紹,也許下一秒誰也不記得我是誰。每個人的自我介紹基本都一樣,都只有雷同的名字年齡加畢業學校,也都是雷同的鬨笑和三三兩兩的鼓掌。
正想著,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生站起了身,由於過於用力,她的椅子碰到後面的桌子,發出難聽的碰撞聲。但是她絲毫沒有理會,徑直走上講台,看起來是那樣驕傲,那樣自信:
「大家好,我叫樂曉薔,春曉的曉,薔薇的薔,因為我出生在薔薇花盛開的季節。我畢業於H城第12中學,很高興能與大家在接下來的三年中做同學,我也希望與班裡的每一位同學成為朋友,在今後的高中生活中互相幫助,互相學習。謝謝。」
幾句話的介紹,簡潔明了,聽起來很簡單,看起來卻不平凡。
當我看到她背後散發出的光芒,聽到教室里掌聲雷動,我不止一次地希望,那會變成屬於我的榮耀,變成讓老師信任的資本。以後的那段日子總是那樣遷就著,就算你犯了無數錯誤,成績退步了很多,依舊還是老師心中的好班長,活潑耀眼,獨一無二。
「如果你不是班長,那就要和班長搞好關係呢。」從小學開始,我那視分數如命的老媽都這麼教育我。當我想到這個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講台上的樂曉薔。以後,我就要和她做朋友了?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眼睛彎起一條溝,嘴角上揚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發達的蘋果肌粉粉的,襯托著白白嫩嫩的臉頰;她不笑的時候也好看,嘴唇緊閉,凈白飽滿的臉蛋延伸至眼睛,深嵌的雙眼皮底下,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眸中總是透過一道倔強的光。
是倔強,又堅定的光。